念界犹如倒扣的鱼缸被砸了一锤子，身周肉眼可见的出现了紫色裂缝。随着裂缝的逐渐增多，身周的景物也越发模糊起来。玉青瞥见了朔风嘴角一抹浅浅的笑容，心里自知是另外那些人找到他们了。他仍在和灰色小童纠缠，那条黑色的蛇到是暂时被控制住了，现被一条雪白的灵绳死死绑在树上。

裂缝又消失了，玉青破灵抵开小童伸出的利爪向九骨望去——果然是九骨又聚了灵巩固念界。但念界修复不久，就又一次被击破出裂痕，而且裂痕的数量远比第一次更多，景物也越发模糊。

“沈兄，”他向小童猛一挥剑，扯着嗓子大喊，“为什么！他们！不能！像你一样直接闯进来？”

“他们又不是谪仙，”朔风大喊回答，玉青瞥见他身上已染了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比肩九骨的战斗力，“我起码还是有足够的灵力的，只是丢了神力而已。”

玉青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灰色小童的身上，他本是攻多抵少，但如今换作了抵多攻少。他不愿再费力气，只要自己和朔风暂且不会受伤，灰色小童灭不灭是无所谓的。外面的人在救他们。

外面的人在救他们。

他感到了一种充斥着胸口的希望，似乎启明星已在天上闪亮，时间已近破晓。他对于天明的祈求如饥似渴，他总觉得，只要看到太阳一丝耀眼而温暖的光，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战斗不比斗无天乏，但是斗无天是在阳光之下，斗九骨是在月光之中，他能看到的希望太少太少，环境给予他的信心太少太少。唯朔风在他身边能让他的心放下一点，朔风好歹是个谪仙。

但现在无妨了，其他怪书徒和助者在寻找他，在帮助他，这也就说明念界外面的人找到了对付灰色小童的办法——大概是白玉笛吧，能有效同时降住乱幽族和野妖的灵族法器只有这一个——在他的印象里。

其实助者找不找他没什么，他需要的是其他三个怪书徒。

念界一遍又一遍出现紫色裂痕，屏障一次比一次模糊。

“他法力真够强！”东启额头上显出淡金色的灵痕，“不过也快碎了。”

众人被深蓝色的大火成圈儿围着，人也围成了圈儿，每人的手心都向外射出一条对应自己灵痕颜色的锁链一齐向中间漂浮的大团紫色烟雾锁紧，那紫色烟雾像个活体一样不断挣扎，发出轻微的滋滋响声。

“他也厉害，”宵处哼了一声，“能同时控制那么多法术，手上到也能挥着把剑！”

他清楚的听见玉石愤愤嘟囔了一句：“怎么不累死他呢？”

“还有人可以撤下灵锁巩固火牢吗？”东启大喊，“不能让宵哥一个人这么坚持火牢，元神动久了他命就没了！”

“我来！”书说说着收回淡蓝色的灵锁，回身对着深蓝色的灵火挥出灵术，顿时，深蓝色的灵火上面出现了一道镶边儿似的淡蓝色色痕迹，然后那金色的灵火熊熊向空中一烧，渐渐融入在深蓝色里。

东启满是赞赏地喊：“干的漂亮！”

书说回报以一笑，转头对玉石又笑了笑。玉石责备地皱起眉。

你也太不把任务当回事了——玉石心想——你不该这样。

她这个想法很正常，是因为她不明白书说对她的心思而已。

风萧瑟着过身，大团紫色烟雾又以飘忽不定的形态闪烁了一下。

快了……快了……

紫色的烟雾炸裂开来，众人被余力推的后退了半步，全都抬手挡着脸，以防被掀起的沙土花了眼。不久，风烟散去，围圈的众人放下胳膊，看着从紫色烟雾中被解救出来的人。

“一群人都来对付我了，看样子是一群懦夫啊，”九骨喘息着冷笑，“没有谁敢一对一的斗我，果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人。是不是？有了别人在跟前儿看着，胆子就壮了。”

众人望着他，没有回答应声的，也没有质疑大吼的，只是一一抬起了剑，横在身前，满眼警惕。

“沈朔风！”九骨大吼，“你是谪仙！你说到底是个神仙！你怎么会和他们为伍？！”他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颤抖着指向怪书四人，“你被上神贬下来了！上神把你贬下来了！你怎么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上神？！沈朔风！你该与我们幽族为伍！你应该一同对付上神！”

“不，”沈朔风平静的说，“我不会。”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玉青转头问朔风，他不解在这儿干耗着算什么意思，“他的疯言疯语咱们听了不下百遍了，岂还要在这里任刀刺耳？你们觉得这对话有趣吗？”

他希望朔风发出动手的指令，怒火在他胸中燃着。

朔风低下头浅浅笑了笑。

“九骨，”朔风抬起头，面上依旧是那平静的笑容和目光，“你说得对，我是谪仙，但我不恨上神，我被贬，是罪有应得。”

宵处插嘴悄悄问了一句：“你到底干什么了？”

朔风瞥了他一眼，几乎嘴唇不动的说：“意气用事，打伤了一个病重的小仙。”

……意气用事……

玉青明白了朔风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上去斗九骨了，是怕他们会步入他的后尘。但是玉青不明白——本来上神就是要灭九骨的，还怕意气用事弄伤了他？

除非说……

他想起了九骨在念界中造出的灰色小童和那条奇异的黑蛇，依朔风的意思，是怕他们又点燃了九骨心里的哪个火药桶，再挨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法术，闹得又是人伤人死，前功尽弃。

九骨现在已经被削弱了些许，但是倘若他们不找好时机才攻上，被削弱的九骨依然会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要等到哪个时机？

他静静地仰脸看了看朔风，又转回头看着九骨，感觉心跳震的肺部有些不舒，他胃口恶心，嗓子也干的发痛。

“九骨，”朔风又唤了一声，这次的声音轻的几乎亲切了，“为什么不放弃无天呢？”

不出意料，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们这里面有人能清除野魂，”九骨答非所问，语气异常冷静，玉青的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九骨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自己的妹妹玉石，“白玉笛啊……我忘了……”

他的嘴角一扬：“那正好，顺手把玉笛的主人杀死了吧！”

他提起寒霜剑向外挥去，玉青下意识奔向剑刃，手中短剑向外挥着。他飞快地奔向距离自己较远的小玉，腿因惊慌而有些发麻。他看着玉石双手聚灵要破，他也注意到，九骨挥出的并不是寒霜剑，而是一种黑色的、形似剑刃的灵物。

就像是看书的时候不忍太快翻过这页的速度，玉青从余光中看见身边奔来了一个人，和自己奔向同一个目标。那人没有挥剑，而是径直奔向玉石，双臂是张开的。恰与玉青挥剑抵法的念头相反，那人是铁了心要用自己的身子给玉石挡的。那人奔来的力气很大，直接将玉青撞到一遍，径直护在了玉石身前。

黑色的灵刃从玉青身旁划过，正中红衣者的颈，血顿时染了她的皮肤、长发。

玉青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的抽搐。

如果嫂嫂死了……这算不算……他害的？

不该叫嫂嫂来一起对付九骨啊……

“婉婉！”千均大喊了一声扑奔过来，脚步踉跄，伸手接住了正往下倒的笑婉，玉青忙爬起身追上，从侧面就能很清晰的看到，嫂嫂颈上的的血顷刻把二哥的手背浸染的鲜红。千均浑身抖着，他怀中向后微倾的笑婉闭着眼，眉头紧皱，双手无力的向后伸着触自己的伤口，口中一片片血向外流着，把原先娇嫩的唇浸的鲜红。

玉石灵绿色的双眸睁大着，满面惊恐，立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抖。

“嫂嫂？”她带着一丝哭腔轻唤，“嫂嫂？”

“没有杀死那个手拿白玉笛的小青凰啊，不过也好，”九骨滑腻腻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千均猛的回过头去，“死了个红色的无知妖艳凰。”

他们与九骨的关系也许不仅仅是为上神而斗了。

“你笑什么？！”千均挥起应寒剑飞扑上去，一把击开了九骨的寒霜剑，眼里的白膜上泛着红色，“你哪来的心思笑？你笑啊！你随心所欲的笑啊！你不是爱笑吗？那我就让你笑着去死！你杀了婉婉，”他嘶哑着嗓子喊，“你杀了婉婉！”

千均每挥出一剑，都击的九骨后退几步，玉青惊讶的看见九骨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东启和朔风也奔了上去与九骨厮杀，九骨只好在左手上又复制了一把寒霜剑跟两个人斗着。

玉青不由得用力攥了攥剑柄。

“嫂嫂怎么样？”他转头问妹妹，玉石红着眼圈屈膝抱扶笑婉，手控制着灵力平放在笑婉脖子的伤口上。

“我不清楚，我只能试着止住血，但不好用，”玉石皱着眉说，玉青看见仍有一道道血色从她手底渗出，“勉强止住了一点，但若论彻底医好……我做不到。”她抬起头，玉青佩服她一个女孩还能把眼泪控制在眼眶中。

“尽力而为，”玉青违心安慰，“我要去帮他们，你先撑好。”

玉石点了点头。玉青与宵处和书说交换了一个目光，三人大步奔向九骨。九骨一挥寒霜剑，黑光一闪，又飞出几个人儿。这次不是小童，是尸样的东西，又有些形似草扎成的人。三人来回动身，用剑和灵力与这些东西交合，一步步挤向九骨身前。

“为小妻不自量力？”九骨哑着嗓子，“好个世家凌二公子！”

“你怎么不笑了！”千均嘶吼，“有本事你现在再笑！大声点笑！”

九骨皱了皱眉，呲起了牙，挥出一剑。寒霜剑剑刃擦过应寒剑剑刃，径直向千均奔去。

他敢！

玉青抵开人儿挥手破灵，灵术撞击在九骨身上，将九骨从二哥面前推开。那寒霜剑到底是伤着了二哥，只不过比九骨所预料的差得远，剑刃只在千均手上烙了痕，并未伤及要害。

“二哥，你去陪嫂嫂吧！”玉青喊着，“我们对付他！”

千均投来了一个复杂的目光，却丝毫没有犹豫，回身接住受伤的笑婉。玉青冲上去代替二哥的位置，抬剑接住九骨的攻击，引起的风吹开了他面前的发。他毫不畏惧地与九骨对视着，剑剑全力，毫不留情。

“要为那个亲人发疯？”九骨吼着，“你们……”

玉青没有听到他后来想说的话，朔风在他的身前飞出一剑，犹如一道雪水，流进了九骨的胸口。

没有血迹，没有惨叫，没有丝毫征兆。

这么安静的停顿，简直不像现实。

朔风在他身边持着剑柄，望着九骨的脸，满面厌恶。

九骨的寒霜剑落在地上消失，它的主人在寒风中灰飞烟灭。

沈朔风喘息着，放下了手，剑上没有一点生灵的痕迹。

好久的沉默。

“哥哥？”玉青忽然听见玉石的轻唤，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本不该有的喜悦，“你来看看嫂嫂……嫂嫂不是普通的灵……孟长辈……说得对。”

玉青等人回身快跑了去，笑婉醒了，只面色还有些苍白，微微颤抖。但眼睛透着生机，颈上有血，伤口却不见。

“嫂嫂好了？”玉青难以置信，浅浅笑着，“怎么……你治好的？”

“哪里？青子，你看他，你看二哥！”宵处喜得提声笑喊，“嫂嫂是凰，他们俩的血液融了！伤口自愈了！”

玉青抬头看向二哥，才见他的伤也没了，知是果真如此，几人庆和了几句。玉青往后退出人群望着微笑的朔风，只二人间小声道：“多谢沈兄。”

“我不是帮你，”朔风道，“我在赎罪。”

玉青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下，驻足在那柄灵剑上。

“沈兄以后准备去干什么？”

“我们做个道友怎么样？”东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走了过来，“我想认识个神仙，除魔卫道。”

朔风思量片刻：“好。”

晚风也是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