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槐荫幽幽。
漓江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枕着后脑勺,姿态慵懒的醉卧于一棵千年老槐的粗壮树干上,自饮自酌。
她的面前,是视野辽阔灯火通明的司冥大街。大街东侧延绵千里,则是在大战中被战火烧秃的旷野平原。
“记得《战神破局术》里头记载过这么一则战役:阿喀琉斯与河神大战,火神也来帮忙。汹涌的河水霎时间被灼烧的滚沸,不分敌我的烫死了一片英勇的战士。若是青帝攻冥的时候,纵火结合毒雨瘴气,何须三百一十四年?一百年!只一百年,冥界就能浮尸遍野,彻底灭族。”
漓江坐立起身,若有所思的望着幅员辽阔的疆土,感怀道。
煞煞怀抱一颗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绿皮西瓜,“呱唧呱唧”津津有味的大啃着,边啃瓜还边抱怨:“要不怎么说,青帝还是不及你恶毒呢?”
与煞煞相处了数月,漓江早已习惯了它的胡言乱语;亦如她也习惯了,一听见煞煞胡言乱语,就下意识的伸手将它胖揍一顿。
“不行,这个布局不行!得把这块烧糊的地腾挪至鬼门关前。日后若是还有外族来犯,僻出的战场刚好用作缓冲拉扯。”揍完煞煞,漓江顿觉身心舒畅,思绪也跟着清明了许多,就连调整起冥界的地理构造来,也显得得心应手。
煞煞则摆出一副“我脏了,不干净了”的倒霉模样,自怨自艾的伏在一簇槐花堆里,满面的春意。
它吸了吸就快要流入嘴中的鼻涕,没话找话的打岔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花,只喜欢叶么?隔三差五的就爱将华而不实挂在嘴边,甚至连调配的香泽,也鲜少会用香花做料。怎么如今喝的这坛酒,竟是坛白海棠酿造的花酒?”
漓江被煞煞不经意间的发问一刺,施术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抖的最后那道术法下的有些游移,直接从老槐树的枝干处擦将出去,打着旋波的越飞越远,震的冥界地动山摇了一小阵子,漓江也从高高的槐木枝头上摔到了树下泥巴地里。
她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巴,状若无事的平静答道:“年少时,曾拜读过一本名为《花叶志》的小册子。册子里有这么一句话:海棠无香,只因落花有意流水无心,故而隐去其香。后来,我见到了绚烂的海棠花海,却果真未闻其香……便就想着,若是以它的芳泽入酒,是否隐去心事的同时也能排解忧愁?”
“愁?”煞煞诧异,咂吧着糊了一圈西瓜红汁的小嘴,不解道:“你很愁么?”
漓江被这话一噎,欲言又止了几个来回,终是深叹了口气,兀自蹲去树底下刨坑捡石。
……
那个时候,她就要从积石仙山学成归来。
“就要离开这个神仙之地了……如今,神冥的关系这般不景气,虽为小民,扣押在这里,我也觉得很是尴尬。”漓江叼了根狼尾巴草,心情复杂的倚在一方怪石之上,歪歪斜斜用着青帝送她的那支流光笔,同白帝玄嚣写写画画的交换心情。
为了相助禾穗能成功授粉,漓江结识了东方青帝。又因着东方青帝不耐漓江的终日聒噪,将自己的挚友白帝玄嚣给推了出去。最终,白帝玄嚣为青帝分担了许多来自漓江喋喋不休的火力。
“你在积石山吃的这样开……尴尬?倒也不至于吧!听说你结业的时候,青帝也会莅临。”
末了,白帝还在文字的下方画了个端正清秀的鬼脸。
“他……已然结业一年之久了吧?”谈及青帝,漓江有些意志消沉了起来:“他……没有告诉我他还会回来这里。我们……已经有小半年没再联系了。”
“呦呵!还小半年呢?你居然能忍得住。”白帝揶揄。
“嗯。怎么会忍不住?”漓江的回答很显心虚,流光笔迹也比先前黯淡了大半。
白帝看着虚空之中若隐若现的一行小字,笑而不语。
……
这事还得从禾穗被赤帝神农捞去百草园罚站说起。
协助禾穗挖坑的三日之后,漓江带了新婚贺礼兴致高涨的去到百草园,想要祝贺禾穗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帝后。明面上是去祝贺,实际上是去讨要那句“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
不曾想,她还是高估了赤帝大圣的神光……禾穗被神农捞走以后,竟被倒立罚站了足足有三个日夜。
三个日夜以后,禾穗伏在书案上,很是憔悴。
“禾穗啊……我看,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做不了帝后,凭你的实力,五谷丰登也是很容易的!”漓江轻抚禾穗蔫了的小花,握拳安慰道。
“阿漓,格局打开些!我要的是五谷丰登么?我要的是虐恋情深啊!”禾穗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泥巴,气呼呼的自去研墨铺纸。
“你这……又是想闹哪一出啊?”漓江挑眉,不解问道。
“每日给神农送一份情书!”禾穗信誓旦旦,提笔道。
“可……据我所知,你不是不通笔墨么?”
“没事的,我从玄嚣那新学了一句,叫做什么……‘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的情诗。”
禾穗撸起袖子,在纸上横竖勾提地边写边解释道:“玄嚣讲,这可不是一句普通的情诗哦,这可是一句诚意满满的情诗喔!大意是讲:我送给赤帝一颗木梨,他就当送我一块玉玦。这不是用作报答,这是用作山盟海誓。阿漓,我觉得……比起索要玉玦,授粉的难度的的确确是有些大了……”
“呃……”漓江舔了舔唇瓣,梗在当场。
她总觉得,这件事吧……似乎哪哪都透着些许古怪,可细捋下来,哪哪又好像都很理顺。
她沉思了半晌,只能改口劝道:“你不觉得……日日都是这一句话,有些单调么?”
“怎么会!”禾穗又惊又疑的看向漓江,讶异道:“这可是我思念神农之时,写情诗的模样。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不尽相同的!所谓爱情,缺的正是这一份持之以恒,日积月累,最终厚积而薄发的念力!”
“这也是白帝玄嚣告诉你的?”漓江问道。
“嗯嗯!”禾穗奋力点头。
“喜欢一个人……你就如此的快乐?”漓江又问。
“阿漓可有喜欢的人?”禾穗放下纸笔,叠着信封又问,“总之……我喜欢神农的时候,确是很开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