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不过她？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池照秋作为一个才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的异魂，心里自然清楚自己就算对上此刻七八年前的小向月枝，也毫无胜算。
但她瞅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那点小胜负欲莫名就涌了上来，于是不甘心地顶了一句：“谁说的，你就不怕我其实是装的，就是想趁你们放松警惕再偷袭？”
“你下盘不稳，基本功几乎没有，全靠一身巧劲才勉强躲过我的枪。”
小向月枝可不像长大后的向月枝，会弯着眼睛柔声解释一番，再给她台阶下。那双清亮的眼斜睨着她，语气傲极了：“对付你，我还用不上全力呢。”
“你……”
池照秋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来了，她把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向云曜往身后一扒拉，上前一步不服气道：“那我们再打一次，这次用全力打。”
小向月枝提着枪杆，枪尖摔在地上：“好啊，打就打。”
见她们俩又掏出了各自的武器，气势汹汹地似乎真要再打一次，小向云曜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劝道：“算了算了，你们别打了，不如来看我练剑，若是我哪里练错了就来打我吧。”
向云曜劝人的说辞一向角度清奇，向月枝早就习惯了，池照秋也逐渐习惯。
她眼睛一转，露出个狡黠的笑：“打你做什么，不如这样，向小家主既然说我基本功不行，那就来教教我吧，如果我哪里练错了，任你打任你骂。”
小向月枝眉梢一挑，又诧异又好笑地盯着她：“我？我凭什么教你一个外来人？”
那浅淡的眉眼锐利得很，处处显着锋芒，处处摆着狂傲，脸上表情像是要把这世间万物都踩在脚底下一般的不屑。
池照秋望着她这副神情，又爱又恨，喜她的桀骜不驯又气她的轻狂傲慢，实在想不明白向月枝是如何从这样一个睥睨众生，高傲的少年变成现在这副温和、善解人意的模样。
说完话，少年时期的小向月枝轻哼一声，转头就要走，池照秋眼睛又是一转，凑上前去，拿向云曜平时夸她的话一顿输出，将小向月枝捧得好似天上的神女，术法卓越，无人能及。
一旁小向云曜听着这些耳熟的话，还嫌不够乱似的，也凑过来帮着池照秋劝道：“对了姐，正巧我也在练基本功，你也顺便再教我一次吧。”
平常弟弟已经够缠人了，小向月枝没想到来了一个比她弟弟还缠人的家伙，明明跟她一样大还一口一个向姐姐的叫着她，太坏了！
“行吧，但我只教一遍，要是你学不会，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年纪尚轻的向家下任家主拿爱撒娇的弟弟跟死皮赖脸的池照秋没办法，被她们轮番晃着胳膊，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态度虽然算不上好，但教得却是十分细致。
“出刀要快，力从地起，经腰胯、转肩臂，最后贯注于刀尖......你的腰太低了，容易重心不稳。”
池照秋认真照着她教的姿势再练一次，原本稍显生涩的出刀姿势果然顺畅许多，正巧有片落叶缓缓飘下，她眼眸一利，匕首似蛇头般迅捷刺出，将那落叶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不错。”
池照秋的学习速度倒是比小向月枝想的要快，只不过几句提点就能理解她的意思，似乎天赋也是不错。
匕首在诸多兵器中属于短小的一类，往往在正面交锋中难以占据上风，但胜在出其不意，换成别人小向月枝或许会建议对方换个兵器学习，但面前这人......
她望着池照秋游蛇般柔韧、豹子般矫健灵巧的身姿，那匕首像是与她融为一体般随她心意戳刺劈砍，很是自如。
就连小向月枝自己都会被她的一些假动作迷惑，晃一晃神。
她再侧头一瞟，发现某人已经看呆了。
小向月枝饶有兴趣地丢开手里银枪，手掌往旁边一摊，小向云曜十分默契地把自己腰间长剑递了过去。
池照秋正愁着要如何巩固练习新学的技法，见她要与自己切磋一番，自然应下，手中匕首一横，冲她直撞而去。
夕阳西斜，无人抬头去望那如火似焰的彩霞，正燃烧着的霞光为天地间的万物镀上柔和的金边，映在三人头顶。
几只鸟雀停在枝头，歪着脑袋瞧着地上三人大笑大闹。
竹林间又响起一阵清脆‘叮’声，池照秋手中匕首又被小向月枝挑飞出去，她干脆顺着劲儿倒在堆满枯叶的草丛上，眼梢嘴角弯着，仰面望着天上彩霞。
池照秋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练。”
“行，那就休息一会。”小向月枝收剑入鞘，跟着坐到她身边，池照秋抬眼望去，瞧见她细腻柔软的脖颈。
小向云曜也贴过来，一脸兴奋地盯着她，开口就是夸赞：“姐姐你真厉害啊，是我见过的除我姐外天赋最高的人了。”
旁边撑着下巴望向天边的小向月枝嗤笑一声，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才见过几个人啊。”
这话一出，两人表情都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小向月枝眼中划过一抹慌乱，她连忙解释道：“云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没事。”小向云曜不在意地摇头，‘咚’的一声仰倒在地上，跟池照秋一齐抬头看天，笑容轻浅却真挚。
“人生还长着呢，我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多人，跟那几只鸟雀一样，在这世间自由自在地飞。”
池照秋的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静静盯着他满是热切期待的眼眸，莫名想到了向家灭门一事。
她突然觉得，如果时间就此定格也不错，如果三人能一直这样望着天边的云彩，漫无目的地闲聊似乎也挺好。
但又有些不对劲。
池照秋蹙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事情，那怪异感像是被压在掌心的发丝一般微小、却又令人难安。
她突然起身，望向前方：“我得走了。”
“去哪里？”小向云曜抓住池照秋的手，依依不舍道，“你还没看我练剑，也还没看那只小猫呢，等看完再走吧，好不好？”
池照秋犹豫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眼，正想答应，小拇指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微热的烫意。
她举起手，看着紧紧缠在拇指上的红线，目露疑惑：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绕在她手指上的？
另外两人也被她手上的红线吸引，一起靠过来。
“这好像传闻中月老的红线啊，”小向月枝惊奇道，“传说红线的另一端牵着的就是命定之人......你有心上人么？”
心上人？池照秋皱眉，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但被遮在浓雾后面，瞧不清。
“我不知道......但我得走了。”她回过神，目光灼灼看向红线扯着的方向，转身欲走。
“等等！姐姐你不要走。”
身后小向云曜猛地扑上来，双手抱住她的腰，央求道：“我在这禁地里待了七年了，除了家主和我姐姐外再也没见过其他人，姐姐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见到的人，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太怪异了。
池照秋回头拧眉盯着他。
这不像是向云曜会说的话。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笃定，但说出‘在这世间自由自在地飞’的人，一定不会阻拦她的脚步。
于是她扯开小向云曜抱在她腰上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任凭后面两人如何劝如何哭脚步都不曾停下。
指尖的红线越来越烫，池照秋闷头快步往前走，越走越快，几乎都要跑起来，忽地一阵清风袭来，吹来一阵竹香。
她脚步微顿，慢慢地停了下来。
茂密的竹林随风摇晃，带起一片沙沙声响，不少竹叶簌簌落下，落在一人肩上。
那人胸膛起伏，轻轻喘息着，沾了些许薄汗的发丝贴在脸颊边，望见她时嘴角微扬，眼神明亮。
微风、竹林与漫天彩霞都在这一刻沉寂，唯有眼前人明媚的笑清晰映在池照秋眼眸深处。
向云曜朝她伸手，声音清朗：“池姑娘，我们走吧。”
指尖的红线不停向前拉扯，催促着她往前，池照秋原本不安迷茫的心蓦地平静下来，随即又不可控地开始乱蹦。
一些不明晰的情感涌上心头，池照秋没有细想，只是搭上向云曜的手与他并肩同行，侧头看向他微笑：“向公子，好久不见。”
天上热烈的、火焰般的红霞慢慢褪色，将天边晕染成柔和的淡粉色，为周边景色染上一层昏暗又暧昧的光晕。
向云曜最后回头看了眼幻境中哭得可怜的小向云曜，轻笑一声，握紧了池照秋温热的手。
想要像鸟雀一样自由自在的人，会去努力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怎么会把她困在原地。
“我就知道池姑娘一定能自己破除幻境。”他侧头瞥向池照秋，笑意盈盈，“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幻境里都发生了什么？”他问。
池照秋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我缠着幻境里的向姐姐和我一起练基本功，一不小心就练入迷了，差点忘记幻境这回事。”
仔细一想，这幻境应该不难破除，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幻境里一时兴起跟着小向月枝学术法练基本功，要不是她一时贪心多学了会儿，或许能更早与向云曜汇合。
“和我姐......练基本功？”向云曜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不确定道：“和我七年前的姐姐练基本功？”
“对啊。”池照秋点头肯定。
向云曜猛然停下脚步，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没受伤吧？没生我姐气吧？和她打架了吗？”
嗯？
池照秋听着他嘴里蹦出的一连串的问题，扑哧笑出了声：“没有，差点打起来了，还好有小时候的你在一边拦着。”
向云曜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斟酌着低声问：“那小时候的我......他没有冒犯到你吧？”
“没有，他很乖，非常可爱。”
池照秋挑眉，倾身凑近他，直勾勾盯着他躲闪的眼。
“那就好。”向云曜松了口气，瞧着池照秋故意凑过来的模样，轻巧地转了话题，眼梢微挑，“池姑娘小时候也很可爱，非常讨人喜欢。”
“......”池照秋缩回了脑袋，一脸不信：“你确定？”
向云曜或许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自己还不清楚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向云曜在幻境中遇见的小池照秋，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小池照秋，还是她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