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姜齐清那边刚一想起萧筠，这边就应景的打了一个喷嚏。
于是年迈的草药师顶着一头花白的青丝，面露担忧的看着眼前这位衣服单薄的占星楼楼主，言语委婉：“占星楼主，天气严寒，注意保暖，寒气过重，伤身伤神。”
自从这草药师探过她的脉象之后，这句话最起码说了五遍以上。
“我会记得的，多谢先生。”萧筠有些尴尬的再次重复这句话，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面前搁置在桌上的银子。
草药师微微颔首：“岂敢岂敢，为楼主效力是我荣幸。”
“老先生不必如此。”萧筠亲自为草药师倒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拜见先生是为了检验一枚玉珠，不知是否能够替辨别一番。”
“楼主拿出让我瞧瞧便是。”
听到草药师的准许，萧筠便将那颗从姜齐清给她的暖手炉中取出的星空般圆润通透的珠子交给他。
草药师双手接过，端详了半晌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是疑惑。
随后他打开放在身侧外侧雕花的木盒，从中取出一柄灯盏，用打火石点燃后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烛心在寒风的吹动下跳跃闪烁着，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强烈的明亮。
火光映衬在萧筠更偏飒爽英姿的面容上，别有一番沙场女将军的感觉。
但这感觉在烛光照亮面具的时候便荡然无存，面具投射下的阴影让萧筠的眉眼隐匿在黑暗之处，所以那杀伐果断被轻易的取而代之，现在的她是邪魅神秘的占星楼楼主。
而此时这位占星楼楼主正心无旁骛的盯着草药师手中的珠子看。
只见那草药师用镊子将其轻轻捏起放在火焰上烧了几秒，随后放在水中降去余温。
珠子入水的那一刻，温热的水发出短暂的呲生，随后在两人的目光中飘起一缕蓝烟。
“这，这是！”草药师苍老的眸中布满了难以置信，甚至直到那蓝烟慢慢变淡成青，再也不见，他身形竟有些颤抖。
草药师颤抖的双手向蓝烟消散的地方缓缓伸去，眼眶湿润：“占星楼主，我能否问问您这枚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萧筠望着老先生湿润的眼眶，怔楞一瞬：“是有什么独特之术吗？”
“方才我检验的时候楼主也应该看到了那枚珠子在火炼之后升起的蓝烟。”草药师叹息一声：“这是我们医庐掌门人独创的一枚驱寒养伤的玉珠，我们将它成为寒玉珠，这是一只很古老的队伍，在瀚营帝建国初期救死扶伤很受百姓们爱戴，当然也同样神秘，只是不知为何，这支队伍随着朝代变更，日渐没落，很多弟子都因此离开宗门，到最后就剩下不到三十余人。”
草药师有叹了口气：“当时医庐的变化让本就身体愈加不好的老宗主愁上加愁而患上严重的疾病，而老宗主应当是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可这能造福百姓的医术还是需要传承下去的，所以他就在弥留之际的那几天将我们聚集到一起，将毕生的心血和能力全部交给我们，这寒玉珠就是其中之一。”
“它是慢性的良药，药效持续时间有三个月之久，同时如果内服的话也可以让钓着将死之人一口气，从而夺回生机。”草药师将通透的珠子还给萧筠：“老宗主离世之后，我们门派便解散了，师弟师妹们分散在茫茫红尘的各个地方，我们再也没有相见过。况且老宗主告诫过我等万万不能将其制造方法传给别人，以免落入小人手中，得不偿失。”
“所以，占星楼主。”草药师抬起饱经风霜的眼眸看向萧筠：“这枚寒玉珠弥足珍贵，它凝结着老宗主的心血，同样也是我师弟师妹们存在的证明，您能告诉我它从哪里来的吗？”
故事竟然这么长吗？
她......又是怎么得到的？
她究竟还有多少势力？
萧筠接过草药师归还回来的寒玉珠放在眼前，面具之下看不清神色，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枚“来之不易”的珠子半晌才开口。
“老先生，这枚珠子现在江湖之中有人可以购买吗？”萧筠问道。
“不可能。”草药师异常笃定：“老宗主明确有令，宗门所出珍贵药物皆用于行善救济，主动赠与，切勿有人将利益牵扯其中，否则即刻请离宗门，其实剩下的那三十多个师兄弟门都是经过老宗主和左右副手严格筛选留下的，向买卖，外传这种情况是万万不存在的。”
萧筠点了点头，避重就轻应道：“我这枚珠子是位友人赠与我的，那时我在树下小憩，可没成想陷入梦魇，是她唤醒我并告诉我我体内寒凉，临别之际塞给我一个手炉，这珠子便是次日清晨在炉内发现的。”
“难怪方才火炼过升起的蓝烟如此少，原来已经释放完药气了。”草药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占星楼主，你这位友人既然拥有这枚珠子并且可以赠与你，说明她的身份并不简单，或许与宗门流散的弟子颇有渊源，况且听您说她将珠子放在暖手炉中一并给你，恰恰也证明了她懂得寒玉珠的正确用法，这并不是单纯混迹江湖便能了解的。”
“在下明白了。”萧筠点点头，起身行了礼：“多谢老先生肯将往事告知于我”
“楼主不必多谢。”草药师微微一笑站起身吹灭了跳跃的火焰，伸出苍老的手将蜡烛放回木箱之中：“这枚寒玉珠虽然表面的药气散尽了，可是它内里的药效并没有消散，楼主可以把这内里的药效当做续命丹留在身边，关键时候会有所大用。”
“我会的”萧筠道谢，随后将木桌上的银子放入草药师手中。
可谁知......
“占星楼主，您的友人是值得珍惜的，祝愿你们长长久久。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草药师垂眸看着手中的银子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划过悲伤，莞尔他将银子放回木桌：“麻烦楼主再见友人之时代我跟她说...师弟师妹们赤诚之心宗门已经见证，宗门虽散，宗规尚存，若江湖有缘，你我再会。”
掷地有声，情愫纷然。
话落，草药师拎起木箱向萧筠深深躬身施礼，随后眸光坚韧却又柔和的走出客栈，再没回头。
萧筠猛地回神，冲到客栈门口，可身着白色衣袍之人早已渐行渐远：“老先生！您怎么称呼！”
“吾乃天医宗右副手。”
风将这句话带到萧筠耳边便烟消云散，独留她一人呆滞在原地。
天医宗...右副手......
“主上，你还好吗？”苏祁走到萧筠身边，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
闻声，萧筠回过神，怔怔的看着苏祁，随后嘴角勾起微笑，顺手拍拍他的肩：“你可帮了我不小的忙啊。”
自从先皇驾鹤西去，先皇后随之殉情，先太子疯癫痴傻，苏祁很少再见自家主上这般发自内心的笑，登时耳根发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能为主上献出绵薄之力是属下的荣幸。”
“多谢！”萧筠同苏祁碰了碰拳。
苏祁：“所以主上，你是想到什么策略了吗？”
闻言，公主殿下目光幽深：“苏祁，现在国家表面上是萧阑在掌权，可背地里肯定会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而这个人不单单是一个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不过我能肯定的是，萧阑是那人夺得天下的傀儡，韩阳王亦是。”
这就是一盘棋局，从入局那一刻开始，便步步为营。
“而姜齐清不管是从家室还是世人的评价，亦或是我的观察与了解，她都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大齐皇商，也不只是堪当家族重任的姜家少主，她的身份有很多，就比如她为何会对江湖四大杀手这么了解，这并不是常年混迹江湖便能知晓的信息”萧筠眸光微沉，她取出那颗寒玉珠敲了敲：“再比如这颗珠子的来源。”
苏祁知晓主上的性情，既然萧筠的话点到为止了，那就说明这颗珠子的来源她并不想告诉别人，而作为属下，最不该多嘴。
苏祁脊背挺直的站在萧筠身边，活像一颗批了黑纱的松树，直接了当：“主上是想和姜家少主合作？”
萧筠听后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淡淡领着苏祁慢慢走出客栈。
冬季的夜晚来的早，萧筠走出客栈抬头一看，天已经彻底暗沉下去，沧溟暮色，暗沉深邃。
不过云京的街道繁华动人，不远处的酒家商铺一户接着一户，家家户户雕栏之上挂上各式各样的灯笼，暖黄色的火焰透过灯笼赤红的布料，年味十足。
萧筠心不在焉的欣赏了一会，才再次开口：“我现在无权无势，空留一个五公主的名号也没什么用处，我给不了姜齐清任何利益。”
不知为何，一提到姜齐清，萧筠脑海中不自觉出现姜齐清坚强的声称自己要一个人过春节，却偷偷在房梁之上抹眼泪的模样；还有那不惜重金打造，供全城百姓都可看见的烟花；还有身上那无与伦比的自由和洒脱的气质......
姜齐清有钱，有颜，有才，光是京城心悦她的富家子弟，公子书生都不在少数，像她这般优越的人，我可以给她带来什么帮助？我又能带来什么帮助？
萧筠心里默默想着，莞尔开口：“准确来说，我想利用她。”
“姜家少主不比旁人。”苏祁道：“主上万事小心。”
萧筠不知道为什么说是利用姜齐清，她的心中竟有些慌乱和自责，可她本就是利用啊......
“我明白。”萧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抖：“我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帮手助我暗中立足在宫中的地位，暗中拉拢反对萧阑暴政的大臣，并且联系上外祖父那边的军队。”
苏祁点了点头：“主上，如需我和影卫兄弟，只要你下令，我们在所不辞。”
听到苏祁的一番赤子之心，萧筠眼眶有些酸涩，她最后抬眸看了眼无边无际的天空。
虽然天已经黑的彻底，可城西奇罗门上空笼罩的乌云却比周遭要在暗上几分。
估计是有一场雨要下。
萧筠蹙了蹙眉，摘下面具，取下发簪递给苏祁，随后从衣袍中拿出一根朴素的发带，简单将如瀑的长发松散的揽在身后，别有一番自然美：“城西那边要来雨了，我是时候会姜府了，这个阶段，即使姜齐清给我足够的自由，但我也应该有点自觉，不然她要是起了疑心，以后的所有都是纸上谈兵。”
苏祁：“是。”
话音刚落，苏祁便身形极快的隐进人群。
萧筠叹了口气，转身返回姜府。
她倒是出来见了草药师，只是姜齐清贺新岁出门是干什么？
看样子并不像商业上的事务。
还得再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