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筠是踩着雨前节奏回的姜府。
几近是她前脚刚踏入到达姜府的那条街口,雨点紧跟着就落下了。
好在这雨不似夏天,说下就“轰”地一声倾盆而下,起初只是点点细雨,挠的人脸上痒痒的。
都说冬天下雨下的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所以萧筠并没有感觉很反感,反而她挺喜欢这种冰冰凉凉的液体,最起码能保持住自己头脑的清醒。
于是,几炷香前被说不能受寒的公主殿下,根本不管上天的提醒,当做什么事没有,抬脚准备走到姜府。
只是,她刚一抬脚,目光便敏锐的捕捉到一抹红艳的身影像她扑来。
姜齐清一袭红衣似枫,面上的粉黛还未来得及清洗,水润的薄唇被颜色艳丽的脂粉染上,额间有多红梅悄然绽放,在夜空中更加明艳动人。
“萧姐姐!”姜齐清手中拿着一把纯白似雪的伞撑开举在两人头顶,随后将身上的狐裘分给萧筠一半,可是因为身高的差距老是滑下来,急的姜齐清差点跺脚:“哎呀,跟萧姐姐说多少遍啦,注意保暖吗,注意御寒,真是不听话。”
萧筠打小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管教的语气同她说话,可怎么就对眼前这个人生不出来一点气呢?
甚至于.......
她还是挺喜欢姜齐清这样半担心半责怪的跟她说话。
这样就好像除了皇后娘娘,萧筠她也是有人在关心的。
思虑至此,她瞧着眼前因为狐裘滑落而气鼓鼓的小姑娘,眉目间不自觉染上笑意。
“不用的。”萧筠将狐裘全部披在姜齐清肩上,笑道:“就这点路而已,没关系,我今天穿的也挺暖和的。”
“是吗?”姜齐清挑着古灵精怪的眼睛看向萧筠,只是这目光并没有看向她的衣着,反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哎呀,快别在外面说了,外面冷死了,我们回府。”
闻言,萧筠瞥了眼姜齐清的衣服,登时头脑忍不住发晕,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一把火。
这人竟然在寒冬腊月穿了个一点御寒效果没有的单衣就出来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萧筠紧蹙着眉,愤恨自己这眼睛什么时候能不一见到姜齐清就只顾看那人的脸?!
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窝火窝的厉害,萧筠有些生硬将姜齐清整个人揽近怀里,一手接过白伞,一手紧紧压着那狐裘,踩着雨点,快步护送这位大小姐回府。
每当萧筠感受到寒风迎面吹来之际,她就加重手上的力道。
仿佛这样,寒气就能绕过姜齐清奔向远方。
好像这样,姜家小少主就能一辈子无伤无痛。
萧筠在这段通往姜府的路上愣是一句话没说,要不是手依旧死死的压着狐裘,姜齐清真的会怀疑自己和萧筠是否认识。
两人在雨中穿梭,萧筠的速度极快,带着姜齐清没一会就越过近百米的距离,最后安安稳稳的将人带到姜府的屋檐之下。
“姜小姐开门吧。”萧筠虽然语气轻轻,但姜齐清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公主殿下的情绪,那种微怒的疏远。
姜齐清偷偷瞥了眼萧筠的侧脸,却发现那人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面对她总是向上微勾的嘴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身为公主关心百姓的品行难道就这般深入骨髓?
我没穿衣服只是想体现着急和紧张,萧筠为什么会这样?
难不成戏演过火了?
姜齐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脑中转个不停,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她在萧筠死死盯着她衣服的目光中,伸手毫无阻拦的推开姜府的大门。
姜府大门不是有机关偃术吗?
萧筠恍然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姜府时,姜齐清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开门方法,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她很快便压下打量的神情,故意避开姜齐清的目光,抬头望天:“姜小姐快回屋中吧,天气寒凉,雨马上也要转大,免得生病。”
姜齐清瞧见萧筠刻意偏转的身子,眼中不知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她握住萧筠想要抽回的手:“萧姐姐同我一起去屋中暖和暖和吧。”
萧筠心中还有火没息,哪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姜齐清:“不必了姜小姐。”
可没等萧筠说完,姜齐清却倏地弯下腰:“哎呦。”
“齐清你!”
祖宗!!!
萧筠瞥见姜齐清伸手捂住小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中顿时乱了三分:“你怎么了?”
“萧姐姐,我肚子疼。”姜齐清抬起蓄满眼泪的双眸可怜兮兮的看向萧筠,却偏生在萧筠对上目光的瞬间移开,留给她苍白却又坚强的一面:“算了姐姐,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我的屋子,小玉下午替我去视察商铺没有在府中,所以没有人将油灯点亮,也没有人提前准备好暖炉,你就先回屋中吧,我......我自己先回去,没事的。”
艳丽的红裙在黑夜中非常醒目,而姜齐清本就白皙的面庞在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惹人怜爱,更何况这是姜齐清为数不多妆容艳丽之时,她身型单薄的蹲在地上,莞尔想要挣扎站起身,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
倾城之姿,坚韧倔强,这给谁不会心痛啊?
萧筠蹙紧了眉,二话不说将姜齐清拥入怀中:“忍一忍,我带你回屋。”
姜齐清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主动伸手环住萧筠的脖颈:“谢谢萧姐姐。”
可这句话萧筠并没有听清,她满脑子都是姜齐清方才那虚弱的神情,一心便只想赶快将怀里之人抱进屋中。
姜齐清没有听到萧筠的回应,偷偷瞥了萧筠一眼,但从这个角度,她看不到萧筠的任何情绪。
所以公主殿下还在生气?
姜齐清越想越觉得萧筠不理睬她就是在生气,于是聪明机灵的姜家少主趁着公主殿下抬头的间隙,迅速将脸转向萧筠的衣衫一侧,闭上眼睛,眉头紧锁,搂着她脖颈的手巧妙的加了些力道。
“嘶。”姜齐清轻轻吸了口气。
闻声,萧筠像只上了发锁的机械人,脚步瞬间加快很多,最后几步几乎是跨过去的。
萧筠腾出一只手推开姜齐清的屋子,行动抢在自己行为修养之前,径直走进内室,小心翼翼的将姜齐清放在床铺上,随后点亮床头和外室的烛火。
烛火燃起的那一刹那,整间屋子笼罩上暖黄的色调。
温和的烛光映衬着姜齐清温柔甜美的微笑,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萧筠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姜齐清的额头,好在并没有发热。
直到现在,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下。
萧筠送了一口气,尽管心中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快,可还是轻轻摸摸姜齐清的头发:“别乱动,我去给你到温水,肚子疼泡泡脚会好上很多。”
公主给她倒水泡脚?
萧筠是听那狗皇帝说的话,来姜府给她当奴仆来了?
姜齐清心中猛地一颤,在萧筠转身的刹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萧姐姐,别走。”
“我不走,去准备热水而已。”
“你是公主殿下。”姜齐清坐直了身子:“这不合适。”
萧筠深情依旧,但却摇了摇头:“名义上而已,我早就不是了,小齐清不用在意这些。”
说完,萧筠冲姜齐清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离开。
“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公主殿下!”姜齐清眸中闪烁着恐怕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公主殿下,谢谢你!”
背后姜齐清的喊声传来,萧筠手中动作一顿,眉眼间弥漫上淡淡的笑,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其实萧筠是真的不在意当今这个世道是否还有人把她当成公主对待。
有什么用呢?
公主这个身份在目前来看只能限制她的自由,约束她的行为。
自那天姜齐清把她从宫中带出来,她便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萧筠这几天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若是出生在普通人家的生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的,安安稳稳的做那个随心所欲的占星楼楼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明目张胆,全心全意的和她的小少主交友?
甚至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追赶着曾经与她在占星阁楼之上对峙的神秘姑娘.......
可遗憾的是,萧筠的人生从出生那刻就已经失去大部分自由,她没有如果,没有退路。
她必须勇往直前的斩断横生荆棘。
灯芯跳跃,忽明忽暗,姜齐清借着火光将萧筠的每一个背影尽收眼底,就这么靠着床头沉静的看着,深棕色的瞳孔中闪着细细碎光,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然而姜齐清也并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她的记忆就像是混杂在一起,犹如天马行空般随着萧筠的动作不断转换着场景。
身为商人,姜齐清很少有这种思维混乱的时候,可偏生小腹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却让她意识时刻清醒着。
姜齐清闭上眼睛,而此时传来的酸痛让她陡然回神。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看萧筠很长时间了。
原来思维和意识真的是两个分开活动的东西......
这感觉真是不痛快。
姜齐清闷闷的想着。
她这次才没有装病,小腹也确实疼的厉害,就像是有人力道极重,偏偏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
更何况闻玉还被姜齐清赶在萧筠回来之前下达了暗中观察城中异常的任务,走的干脆利索。
她简直要抓狂!
萧筠此时应该在厨房给她烧热水,姜齐清无聊的很,只能开始找腹痛的原因。
受伤?
姜齐清掀开衣服,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肤。
没有。
吃坏了?
她想了想近日的吃食,素食居多,荤食搭配。
安全。
这......
姜齐清苦恼的想着自己的罪过。
她也没干什么呀可,不就是进了趟树林,还有贺新岁晚宴喝了点酒吗?
酒?!
姜齐清似乎想起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当即掰着手指头数日期。
完了。
姜齐清心中凉了半截,她竟然把月事给忘了!
她的身子从小就不是很好,生病是常有的事,而她能有今天的一切,全靠姜母极致钻研草药,细心养育下才越发活力。
这要是被柳云姿知道她月事前期还喝酒......
姜齐清想起之前母亲给她专门熬制的滋补汤,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酒鬼上身的脑袋不要也罢。
姜齐清手举过头顶,正想自怨自艾想捶捶这不给力的脑子,手腕却倏地被人攥住。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