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松和祝青峰带着老庄里的汉子们连夜将黑衣人的尸体埋在山坡下面,一刻也不敢耽搁,无意间发现这黑衣人在林子里藏着的两坛灯油,想是预备好要烧了那院子的,众人不免唏嘘。
翌日驰马少年便欲离开庄子,看得出是有要事在身。即便是无事他这样危险的人,半见也不想再看见他了,便赶忙以礼相送,送他离开,但愿是千里之外,此生不要再见了。
分别之时那少年跳下马来,从腰间拿出一块黄色的透明石头,半见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块琥珀,成色极好,通透得一丝杂质也没有。
“这个收好了,若何时有了难处,过不了的关口,用得着在下的,姑娘随时拿着这块石头来寻,在下定以命相付。”少年一脸的城真意切,那神色真真是磊落极了。
半见接过那石头,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挲,润得好像摸着肥皂。她抿嘴笑了笑,迎向少年的眸子,福礼把琥珀揣进了兜里,便见那少年飞身上马,策马而去,心里琢磨着,这琥珀里虽然没有虫子,便只是这通透也定是价值不菲了,够本了。
到也不用什么以命相付的,真是要那少年赔了性命,她半见也颇觉得承受不起。这样就是最好,他是谁,叫什么,怎么找他都不要知道的最好,我出力气你出钱,这琥珀赶明儿卖个好价钱,便是将来被赶出了公爵府也能多少立于天地之间了。
还以为那伤都没事的,却不曾想傍晚时她又咳出血来。细细想来,昨日呕出那么多的血,本也不太可能这般就好了。
那黑衣人刚掏出箭来半见就向后仰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时间不时间,能不能掐的像是被射下来的。
她本也不会武功,只能凭个运气。好在运气是不错的,也是她紧紧的抱住了头,方只是脊背撞上了树根,呕了那么一大口的血。
原本是不疼的,这会到是有点疼了,半见盯着满手满身咽也咽不下去的血,瞪大了惊恐的眸子,她丝毫也没有外伤,看来是严重了。
庄子上懂医术的是个老太太,也不是什么正经大夫,平日里最大的营生其实是跳大神。老太直说半见掉下来是惊扰了树神才会如此,这话别说她一个科技时代穿越来的成年女性,便是谢元律和杨青松他们也都是不相信的,赶忙请那老太先走。谁知道胡嬷嬷却颇为笃信,直送那老太到了院门口,还从她那里买了几张符纸回来烧了,端了符水来让半见喝。
“嬷嬷赶紧拿下去吧!莫信那老太的。”见胡嬷嬷不动,谢元律便接过飘着黑灰的碗盏,随手倒了在地上,还不忘安排杨青松和石青来,让他俩赶快把马车套好了,又叫小喜来收拾东西。
“律哥儿是要干啥去?”胡嬷嬷见少爷收拾东西便问道。
“我带半见回宁国公府,这老太太不行的,半见怕是受了内伤了。”
“那让石青去请个郎中来便是了,半见一个下人,到了宁国公府也不过是请个郎中来而已,还何必折腾她这一路呢。”胡嬷嬷说着放下手里已然空空的碗盏,一手扯着少爷的衣袖,挤眉弄眼的给少爷看。
“嬷嬷我知道你不待见她,但是半见这内伤怕是普通郎中不成的。我不是要让她死得舒坦些,半见是我必须让她活着的,她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人,嬷嬷千万别再说这些没道理的话来。”
“便是死了也是她自己活该。”见道理说不通了,胡嬷嬷遂急了又道:“一个小丫头,去招惹那样的人,还教唆男孩子去杀人,这么大的事儿……”说到这里,胡嬷嬷突然禁了声,大眼珠子在眼眶里灵活的上下翻飞,低头一阵思忖后,手脚麻利的也收拾起东西来了。
“小喜,咱们都收拾,让小娇山丫她们都帮着收拾,你跟着我们一起走。”老婆子突然积极了起来,张罗着院里都跟着忙活开了。
“嬷嬷也要走?”谢元律听嬷嬷说要走,这才扭头来问。
“嗯!哎!都走都走,咱们都回公爵府去。”
听胡嬷嬷这样说了,谢元律倒也没反驳,至于小喜,少爷毕竟是见了她的身子,便也不能再说什么,跟着走就跟着走吧。
半见的伤势越发严重了,原本蜡黄的脸色现如今跟纸一样白。她虽然笑呵呵的好似没事儿人一般,但谢元律知道这姑娘必是装得轻松罢了,便叫石青先套了车马,带着杨青松跟半见先走一步,让祝青峰跟着嬷嬷和小喜,收拾好东西行李后脚跟上便可。
宁国公府在同安城的西北角上,占地颇广,其后边的马场紧连着一大片山岭,按说风水上讲并不算太好,却是占地最大的公侯府邸,气派且是有的。
此时天色将暗,门房上的小厮是个生脸的,也这多年未见了,甚至都认不得律少爷。只待见了令牌,才赶忙跪地讨饶,一边说着小的有眼无珠,一边慌忙起身把少爷引进府里。
谢元律吩咐门房小厮去请好的郎中来,要两个,还要快,这才带着半见疾步往韩山苑走。待到冲开院门,便有女使上前问话,只待见了是少爷,遂也跪地连称不是。
也来不及训斥一二了,忙跟着引路的女使往主屋里走,才把人往炕上一撂,便见半见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想是女使们去报了,此时跟进屋来的还有一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穿了一身报春色的衣裙,头上扎着清雅的发髻,簪了几只弱嫩的绒花,是个不慎张扬的谢家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一般大的丫头,一个个子高些,一个个子矮些,矮一些的那个且是低眉顺眼的,年纪看起来也更小些。
“二弟怎么突然回来啦?”那女子开口道,手里掐着把桃花的团扇,挡在前面,见谢元律回头看她,赶忙扭捏的也拿了下来。
她生得一张娇俏的脸,小嘴微抿,面颊绯红,一双凤眼眼睑厚润,看就是一副温厚乖巧的摸样。脸型圆润柔顿,含羞带怯,柳肩消瘦,身型苗条,虽也是顶顶好看的女子了,却远没有那个矮个子的小丫头漂亮,那身衣衫料子也不过是中上的成色,算不上好的。
“嗯!”律少爷应道,且有些愣神,遂像是想起了什么,便也只是瞟了一眼,似乎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帖的,那姑娘便也把那团扇又挡在前面。
“二弟长高了,也壮实了,姐姐真高兴呀!”
半见挑眉看了一眼那个姑娘,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姑娘们也都不是孩子的摸样了,她根本对不上这位是哪一个。抬眼对上自家少爷铁青的脸色,有些憋不住的勾了勾嘴角,又疼得是一皱眉头。
这般情真意切的姐弟叙话,看得杨青松不得不躲开了,侧立一旁。于是那女子手扶在谢元律的肩膀上面,想要把少年掰过来看看,便像是多年未见的姐弟那般抱头痛哭一场是最好了,只是手上用了力却不过是只扯皱了人家的衣衫,便讪讪的道:“这不是半见吗?半见这是怎么了?”
“青松,快见过蓉小姐。”律少爷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回过头来先解决这个姐姐。
其实他也记不得这个姐姐的摸样了,但能这么叫她,又住在韩山苑的,那就定然是容小姐没跑了。
先吩咐了没见过蓉小姐的杨青松给她见礼,又吩咐石青道:“石青你去送蓉小姐先回房间。”又转而跟蓉小姐道:“蓉姐姐莫要挑理,半见受了些伤,您且先回去,明日咱们再去给大伯母和伯父见礼。”
刚想着再说几句热络的寒暄话,那蓉小姐嘴都张开了,却没说出口来,转而道:“那我把蔻梢留下吧!这也没个女孩子,半见也不方便。这丫头是年前才拨过来的,手脚都是麻利,心也细些。”
见无人答自己的话,蓉小姐更有些讪讪的,石青赶忙又请蓉小姐,人也低着头挡在了她的前面,便只能把身后那个矮个子的丫头留了下来,跟着石青出了房门。
两个郎中都说半见是伤了心脉了,看着凶险,好在及时救治了,只待耐性的调理上一年半载也是无事的。
“只是姑娘的心脉原本就有些隐疾,如今这心脉的损伤便是好了,那隐疾怕也是不得治的,恐怕……”
半见听着心里想笑,不就是先天性心脏病嘛!这原本也用他们来说,但看自己的脸色和消瘦的身体,还有时不时的心悸,她便老早就知道了。许是心动过速,或者是室上速之类的病,且还有些心脏闭合不全之类的,这一点倒和上辈子差不多。
“那可有什么办法吗?”少爷赶忙追问道。
只见得郎中一脸的踌躇,吭吭唧唧了半天才道:“也无甚办法。”
“那她会死吗?”还没等律少爷开口,杨青松先脱口而出。
“这……”
再看不得郎中支支吾吾的,半见便道:“郎中是想说我是天生的弱症,一般的磕碰别人没事,我恐怕是受不了,日后少些磕碰便是了。”
见半见如是说,两个郎中赶忙也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