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见听见是律少爷的声音,也顾不得脆杏的阻拦才刚出了门口,便见胡嬷嬷正好走到少爷的房门前,欲要掀开门上的帘子。她扭过头看着自己,狠狠的挖了一眼,半见便再不得靠前了,堪堪停住了步子。
于是胡嬷嬷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半见也跟着往前挪,身后脆杏的手紧紧的掐着她的衣襟,越来越用力的扥住她,走到院子的一半,半见停了下来。
“嬷嬷赶快把她带下去吧!要不我就出去了。”
“律哥儿,她就是个伺候你的,哥儿享用便是了。”嬷嬷言语间尽是讨好的,便像是哄着孩子,说的那姑娘的清白,不过是脚下的泥巴一般,无所谓了。
“嬷嬷我一直是半见伺候的,不需要旁的人了,半见一个就够了。”
“半见也伺候哥儿,她也伺候,哥享用便是了。”见少爷态度缓了下来,嬷嬷便又一副大可不必如此在意的口气。
“嬷嬷你干什么!你是听不明白吗?我不要别人伺候。”少爷又火了,半见感觉拽着自己的脆杏手臂突然收紧了一些。
“哥儿要这么固执?那可是不成的。”
“嬷嬷你别说了。你还不穿上衣服?”
“滚出去。”
房门被踹得嗵的一声响,没来得及反应,滚出来的却是律少爷,见是半见站在院子当中,他脸色刹那间红得像是猪肝一样。三步并做两步拉起小丫头,冲出院门,便是胡嬷嬷再怎么喊也没拦住他。
出了外院大门,门前是棵高大的槐树,两个孩子赶忙转到树后面的草丛里趴下,听见胡嬷嬷也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大喊不好了,遂叫了杨青松和祝青峰兄弟,分头找开了。等门口的人都散了,他俩才有稳稳当当的爬到了大树上面坐好,正好看得见整个院子。
“哥儿为啥不愿意呢?”看见屋子里走出来的姑娘是小喜,半见方才开口问道。
十三岁的女孩子了,小喜却生的皮肉娇嫩,胸脯也略见鼓了起来,若不是要来服侍少爷,也许是嫁人生养的好光景。平日里口齿是极伶俐的,和少爷也好,姐妹们也好,相处也是好的,是个利索的姑娘。
庄户上的姑娘家里穷苦,能给少爷做通房,家里想来不会白了的,日后也能抬个姨娘瞧瞧,其实是条很令人羡慕的出路。
“没啥!”少爷应道,也不看她,只晃荡着两条腿,看着追出去的人跑来跑去的,却瞒不住杨青松。
只见那小子不一会就转了回来,站在树下朝着树上张望,少爷赶忙禁了声,身子往后一靠躺在半见的怀里,藏在稠密的树冠中间。半见被这突然一靠撞得不轻,却不敢乱动,只能配合着男孩子的把戏。
其实少爷远不必如此,乡下的夜黑得出奇,便是堂而皇之的挂在树上,杨青松怕是也看不见他们。这俩小子一个树上一个树下,下面的找,上面的藏,天色太黑了,杨青松看不清楚树上有啥,但他好像是看见了似的,一直朝着上面张望,直到律少爷扔了条树枝下去,正打中了这小子的脑门儿。
小少爷笑了,咯咯咯的笑,下面的杨青松也咧开了嘴,知道少爷就在树上,他便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到处乱找,只到院子里躲清静去了。
“咱俩今天就跟这树上睡,咱们不下去了,嬷嬷老了可能脑子不好了,成天就想着那些事儿,我这水车都还没立起来呢!她到好,恨不得把满院子的丫头都给我送屋里来。让她急一急吧。”
那一夜酣眠,半见和小少爷就趴在树干上,后来想起来若是翻个身怕是就掉下树来,不摔死也得残废,可是当时却不觉得,半见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她有点走神。
“哥儿若不想搞这些事,我有个好办法,这树我明天肯定是睡不了了。”
“啥办法?”少爷赶忙问道,许是也不想继续睡在树上了,他到好似有些期待。
“我不告诉你,反正明天晚上我肯定不睡大树了。”半见从树干上直起身子来,头仍旧歪向左边。
抱着大树睡觉不敢松手,她和少爷具有些落枕,胳膊僵直得发酸,像是注入了太多的碳酸钙。少爷的头也扭到了左边,都骑着树干,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好半天的少爷都没再说话了,半见也没有多问,只扶着脑袋活动脖子,半晌,少爷才道:“半见,你看这树……”
便是杨青松在下面接着,半见也摔得不行。
律少爷先是画了一张图出来,在山涧的两边架上横木,横木上固定水车,遂三个孩子都大觉这方法甚好。
少爷找来书里关于水车的记载细细琢磨,也颇觉得可行,遂三人背上干粮出发,奔山里去找合适的横木了。
当晚从杨青松家回来时,三人具是高兴的。这个水车的计划杨青松的爷爷也颇觉得有可为之,便是那横木的主材,他们也在山上挑中了两棵大树以备选择,有种万事俱备的痛快。谁知一进院子便看见了小喜站在房门口上,鞋上竟然嵌着颗大珠。
“哥儿回来了,小喜给哥儿备了洗澡的水。”小喜赶忙迎了上来,她本是个热络麻利的姑娘,笑嘻嘻的走到近前来去拉小少爷的胳膊,不偏不倚,就把半见挤了出去。
谢元律刚想来拽住半见,便是胡嬷嬷屋里恰到好处的传来她老人家的声音道:“哎呀!半见呐!来,过来给我揉揉腰。”
“是,嬷嬷。”
半见一挑眉头,冲着少爷做了个鬼脸,钻进了胡嬷嬷的屋子里。等再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撩帘子却见谢元律正站在胡嬷嬷的门口,像是半夜接媳妇下班的男人,伸手拉过她,扯到身后,扭头叫小喜脱了脚上的鞋子。
小喜见状也不敢多言语,便赶忙把鞋子脱了,小少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拎起那双鞋,胳膊抡圆了用力,甩出院墙老远,直甩到后面的山沟里去了,随即拉着半见回了屋子。
“你说有什么办法?”两人躺在炕上,少爷搂头便问。
半见刚在床板上舒坦开的腰身腿脚具是一怔,心说怎么还琢磨呢!便道:“小喜姐姐也挺好的,少爷容了她不就好了。”
“哼!”谢元律只是一声果不其然的冷哼,又道:“你个没良心的。”
半见感觉一只小手伸到了她的身下,在她大腿上最最酸疼的地方揉着,若不是昨天一起睡在了树上,他是断断不会知道自己的腿用了一宿的力气夹住树干,这会儿哪里正酸疼不已。
小丫头颇有些感动了,这少爷如果是个庄户家的孩子该有多好呀!或者就是杨青松,那便是最好的了。可这样合心意的少爷,偏是个不可攀附的,便是他是个知心的人,在这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她可是连个臭虫都算不得的,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且不说脏了公侯爵府的门庭,连胡嬷嬷的法眼也是过不得的,硬凑上去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谓人不贪,便不会吃亏,世间种种皆是如此,妥妥帖帖的做个小通房的也就罢了,这情谊还是别太真的好,也给未来的主母留些个体面,大家都好过活。
第二天早上起来,半见便拿出昨个藏在枕头下面的剪子。
谢元律一见似乎立马就明白了,抢着说要自己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没等他走回床榻边上,半见已经用它划破了大腿,殷红的一滴血滴在褥子上面,慢慢的散开了。
水车的施工尤为顺畅,庄户上能干的具都参与了。
半见划伤了大腿,走路也是别别扭扭的,到让胡嬷嬷很欣慰了,当晚回来屋里便多了双带大珠的鞋子和一碗汤药。
两个半大的孩子具是会心一笑。少爷倒了那药,美滋滋的舔了舔碗沿儿,眉眼也是弯弯的。他既然想要清净的做个木匠,半见没理由让他不痛快,哄得这小子快活了,她以后在他身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主仆二人又过起了以往那种纯洁的同居生活,白日里一块来工地上监工,日子好不快活。
眼看着就要新年了,庄户上有了些富余,要给庄子里经年的庄户按人口分了些年礼。
跟水庄那些大庄子是比不上的,老庄几乎从来没分到过什么年礼。这几年少爷在庄上,胡嬷嬷便每年挤出一些钱财来给庄户上挨家挨户发些东西已经很让老庄的百姓雀跃了,今年竟也有了年礼的剩余。
杨庄头实在是高兴的,直说他一辈子在庄上,早年总是入不敷出,多少卖儿卖女的都是老庄的多,这辈子竟然还能看着老庄有富余,全赖着少爷给的福气。只是庄上的富余多杂乱无序,其实什么都有些剩,却又什么都不多。
如若按照人头平分了,挨家挨户每样也就能分得那么一丁点,且不够干什么的;若是不平分,又恐多寡厚薄,庄户间再有了隔阂。倘若都换成钱财来分,一则要买卖恐又有损耗,二则剩余的都是粮食,便是家家都需要,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时没拿住主意,实在是愁坏了他了,便来寻律少爷商量看看是分不分,分钱还是分些东西,分些个什么好些,直接分了还是换了统一的分出去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