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洛阳回到长安的路上,南玥终于忍不住问南瑿:“这下你可不能再瞒我了,你一会儿要去妃陵,一会儿要去祭魂圣灵,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脑子真的坏了吗?”
南瑿不知道如何瞒住南玥,他只是觉得复活仪式的事情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父皇的起居注丢了一大半,很多史实找不着了,我只能去皇陵里找找看。”
南玥气笑了:“你什么时候对我们家历史这么感兴趣了?不会是陈叁要你这么做的吧?他不是在翰林院修史吗?”
南瑿不置可否。
南玥用食指不停戳他的脑门:“我看你真的被陈叁下了迷魂药了!钻自家祖坟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啊你!”
南瑿被戳疼了,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别戳了别戳了,我下次不会再进去了。”
“你小子还想有下次!下次我可不会帮你打掩护了!这几天雀山那个小贱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要是被他发现,我这辈子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过了一会儿,等南玥气消了,就问南瑿:“那你在陵墓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
南瑿捂着额头道:“还能有什么,就是摘抄些墓志铭的内容呗。”
不过他又说:“我发现目前的史书里好像很少有灵渊大祭司的记载,上次我们和珩一起爬万象塔,里面的壁画也只画了和仙银大祭司有关的内容。”
南玥点点头:“确实很少,我在望仙台都没怎么看见过,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望仙台,就算迁都了,他也还是一直待在洛阳。”
“那望仙台有什么关于第五代祭司的记载吗?”
“有是有,不过很少,而且只有仙银大祭司的。”
“比如呢?”
“比如仙银大祭司因在朝堂上公然指责父皇,最后被处死于万象神宫,这个咱们在万象塔的壁画上也看见过,另外,我好像还听说过一个故事,跟雀山有关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南瑿打起精神来:“说说看。”
“说是雀山被抱进大明宫时还很小,那时仙银大祭司还没有被赐死,就亲自抚养了雀山一段时间。你记得南玉身上一直戴着的白玉玉佩吗?据说那个是仙银大祭司亲自开光后送给雀山的,后来雀山又送给了南玉。”
南瑿的疑问跟陈叁十分相似,他的父皇恨仙银大祭司恨到将其处死,为何又要那样精心保存他的遗体?
死者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从他生前的记载中寻找真相。
“哦对了。”南玥又说,“仙银大祭司还有一样遗物。”
“是什么?”
“并蒂青莲环。”
“就是你送给陈叁的那个?”
“是的,那是我在望仙台找到的。一开始我以为是雀山的,想着我拿来戴戴也无妨。后来我告诉雀山,那个玉环已经被我送给陈叁了,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个玉环又不是他的。你想啊,望仙台除了我和雀山之外,只有仙银大祭司在里面生活过,所以只能是他的。”
“原来如此,那个玉环很好看的。”
提到并蒂青莲环,南瑿就会想起他和陈叁欢好时,他按住陈叁的手腕,不自觉地把手指伸入玉环内,扣住陈叁的手。
南玥叹息道:“早知道那是仙银大祭司的,我可不会把它随手给陈叁。罢了罢了,给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
—
回到大明宫后,南瑿一直在等陈叁回长安复职,可是等了半个月,陈叁都没有任何消息。
一天下午,他来到翰林院“睹物思人”,陈叁依旧没有回来,他难免有些失望,便转道去找南玉。
“六哥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无妨,只是有些想你了,来看看你。”
南玉心想:我们不是每天都能在宫里碰见吗?
但他还是给南瑿倒了茶水。
南瑿喝着茶,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从前常看你和陈叁那个小侍郎同进同出,怎么最近不常看见他了?”
南玉告诉他:“哦,因为陈叁的母亲去世了,他已经上表陛下,要在洛阳守孝三年……最近他不在了,我也觉得闲得慌……”
南玉还没说完,听见陈叁要守孝三年,南瑿差点被茶水呛到。
南玉赶紧将手帕递给南瑿:“六哥慢些喝。”
等南瑿缓过来,南玉接着说:“我虽然舍不得他,但是我也不好阻拦,那毕竟是他的一片孝心啊。”
南瑿坐不住了,他匆忙辞别南玉:“七弟,六哥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里喝茶了,要是有时间六哥一定来陪你说话。”
南玉道:“啊…好……那六哥你慢点走哈。”
桌上的茶还冒着白色的热气,南瑿就已经不见踪影。南玉只好让人把茶水撤下去,嘀咕道:“不是说想我了吗……”
南瑿回到乾曜宫,不敢相信陈叁要在洛阳待三年,而且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陈叁甚至没有跟他道别。
他正伤心之际,突然想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能接受与陈叁分开三年之久,万一陈叁在洛阳看上别人怎么办?
他立刻动身,去往紫宸殿面圣。
—
在赵家村守孝的日子里,陈叁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读书,不仅是四书五经,还有史书、兵书,还有一些市井话本。
他想要更深刻地了解这个朝代如何运转,为什么王朝会兴衰,权力如何更替。
乡下的日子虽然比大明宫清贫,但是他的生活却更加充实宁静。
春末时节,赵家村的田野一片青翠,微风拂过,麦浪层层起伏,村中溪水潺潺流过石桥,岸边的柳条抽出嫩绿的枝叶,有几只黄莺停歇在屋顶上,啼鸣声清脆悠远。
南瑿策马缓缓踏进村中,他一身素色锦袍,外罩着一袭轻薄的黑色披风,一路风尘仆仆,但神色冷静如昔。
乡间的孩子们见到陌生来客,躲在篱笆后偷偷张望。村妇挑着扁担经过,瞥见他非凡的气度,忍不住低声议论:“这看上去可是大户人家的贵人啊。”
南瑿穿过泥土村道,朝着一处院落而去。
那院落极为简单,红砖绿瓦,篱笆上还攀着几枝不知名的野花。
陈叁正坐在院中,一袭素青色长衫,袖口挽起,正在清洗砚台。屋檐下晾着几页手抄的书册,风吹过,纸张微微翻动。
南瑿没有惊扰他,只是静静地透过木门的缝隙看着这一幕。
曾经身处庙堂之高的陈叁,如今竟也能在乡野间过得如此安逸。
他的眉目依旧温柔,人世间的喧嚣无法动摇他分毫。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陈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中动作微微一顿,缓缓抬头,看向木门的方向。
四目相对,春日的微风吹过,携着不远处田野间的麦香,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
“南瑿?”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南瑿终于抬手,笑着推开了那扇木门。
陈叁如梦初醒,此刻春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