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疏乙下了播，花了点时间和团队复盘刚刚的整个活动，克林达滔滔不绝地输出，不带一句废话，手下的工作人员笔记记到飞起。这些被记录的金科玉律，偶尔会遭到杨疏乙的强烈反对或者质疑，于是句末会被打括号标记一个问号或者感叹号。据传这些带标记的条文，是连董事长每个季度重点关注的内容，并非为了决策，就是爱看。
大明星本人对今晚的解说总体满意，自己也乐在其中，对于决赛那场也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比起上那些带剧本的真人秀或者尴尬的综艺节目，他自然更倾心于体育比赛。
“疏乙，连董的车到一会儿了，在催你呢。”助理小丁提醒。
“让他再等等，我一会儿下去。”杨疏乙没有走内部电梯，而是转到公共区域，他想去楼下媒体室看看，比赛结束后柯让会参加例行的记者会。
从屏幕上都能感觉到那小孩的低气压和不甘心的倔强，他很想捎去几句安慰话，像一个令人安心的成熟前辈，酷酷的那种。
媒体会还没正式开始，柯让和教练们还在休息室等待，他已经拉伸完肌肉，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起初他确实心情很遭，他对胜利的追求绝对不是建立在对方的失误或者伤病上，只有在敌我双方都完美状态的情况下获得绝对的胜利，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路易开导了他好一会儿，在球场上赢了就是赢了，无论过程如何，实力、运气和规则，每一项都是胜利的要素之一。在前面的12局他给乔维齐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加上前几轮比赛的损耗，受伤是各种原因叠加的结果，并非纯粹的意外。换个实力差一点的，也许top1就能轻取获胜也未可知。
柯让也不是死脑筋的小孩，他明白自己得失心的重点在于没有打完这场尽兴的比赛，和路易、唐昕说了会儿话，自己就调理好了。一边拉伸，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闹。
杨疏乙来到休息室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并不需要擅自伸出援手的英雄，一瞬间他觉得有些扫兴，没有光环加身的大明星不出现也罢。在被他们发现之前，杨疏乙背过身走了。
“欸？不进去了？”助理小丁差点迈了进去，带着满脸问号撤回一只腿。
“疏乙？”通道那头的融世体育网球部主管余显叫住了他。
余显以前和他打过球，两人挺熟的。见余显后面还跟着柯让的助理梁若和另外两个人，杨疏乙又有点感兴趣。
“这两位是柯让家里的人，这几天柯让势头太猛，商务都忙不过来了。”梁若介绍道，手里捧着一大摞资料，浑身上下都是班味，这几天他跟着余显在S市B市两头跑，混成了高级牛马。
杨疏乙觉得这二人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哪里见过，只见其中那位男士主动开口：“杨先生您好，那天在后台我和柯总一起来的，我是柯总公司的CFO徐临之，这位是赵经理。”
“您好，在B市的时候，我在球场也见过您！”赵经理就是小赵，两人都是混社会多年的老手了，一眼就识破了杨疏乙“想起了又没完全想起”的OS。
杨疏乙觉得他们很友善，于是也就大大咧咧地回应：“噢你们好！”
“刚刚我们还在聊呢，柯让选手不负众望啊。你俩也有缘，一个打球一个解说，业内新闻稿都写的“新型娱乐方式破圈”。“余显接过话茬。
杨疏乙不想聊自己的工作，只朝徐、赵二人问道：“柯让单独成立工作室了吗，还是？”
徐临之没想到杨疏乙问得这么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唐突。
“呃…他本人是有这个意思。”
“那就是还没有。”
杨疏乙纯粹好奇这家人是怎么管理这些奖金收入、商务收入和团队支出的，在他眼里，柯让就是个傻乎乎的不会数钱的小朋友。
“您问这个是为了……”徐临之摸不准杨疏乙的意思。
“没什么，关心一下朋友。”
“哟，这么大尊佛站我门口。”
旁边的会议室里出来两位女士，冠名方R牌的区域经理和赛事承办方的招商经理，说话的是前者。杨疏乙和她也认识多年了。
“谢谢你的礼物~”杨疏乙和她浅浅拥抱，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那块中古表。
“好表配美人嘛~”
“嘶——够了够了。”
杨疏乙没打算掺和他们的商业洽谈，只是大约了解一下新晋火热运动员的招商实力。作为间接控股融世体育的股东，操操心也无可厚非。也不管在座的人是否觉得奇怪，待了解的差不多，杨大明星站起身打个招呼便离席了。
室外，高架路上。杨疏乙上车后一言不发，后座的董事长也消失了一般静默，司机汗流浃背地开车，连广播频道都不敢调。
“开心吗，今晚？等了你20分钟。”连术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故意反着说话。
杨疏乙看着车窗外，懒得回答。
“让别人等这么久，好歹说声抱歉吧？大少爷。”连术叹口气，继续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杨疏乙这才被逗笑了，连术的优点之一就是没有架子、不会生气，当然仅限在他面前。
“又不是故意的。”杨疏乙确实没有抱歉的意思。
“你去找打网球那位啦？”
杨疏乙沉默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回答：“没有。”
“你说得没错，柯让家后续的合约不好签。”杨疏乙冷不丁又抛出一句。
“他那个姑妈白手起家做到现在的规模，脑子灵活得很。和一般的运动世家出身的运动员完全不同。”
“我看余显被他们派来的两个人搞得头大。”杨疏乙想起刚才的场面觉得好笑。别的运动员把一切都托管给经纪公司，但柯如英派来的得力干将那是要逐字逐句看条文的。
“小精明，跟融世、跟赞助商谈，他们能拉扯的空间很有限。”连术撑着脸看窗外，语气淡淡的，显然都懒得过问这种小事。
“能不能跳过他们家那一环，给柯让直接在融世开个分户，托管了。”
“你这操的哪门子的心？”连术皱皱眉，“你自己的钱你有数吗，你还替人家数呢？”
“我不想小孩儿赚点钱都被家人坑了。”
“人家有爹有妈，轮得到你管？”
“我没爹没妈，你就能管我了？”
“……”
连术没再搭声，看上去有点生气，但杨疏乙不在乎。
两人下车回到家，虽然住一起，但有各自的空间。一旦进了屋就和独居没两样，彼此互不干扰。
对杨疏乙来说，连术就像一潭看不到边际的湖水，杨疏乙站在岸边，时不时往里投一些石块，有些石块瞬间沉入水底，有些石块活泼地溅出三四个水纹。心情好的时候，下水游两圈。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岸边生个火，独自暖和。
守着这潭水，渴不死、饿不死，就是时不时的听个响。
这潭水对杨疏乙也没什么要求，只要知道他还在岸边，就还能是活水。
柯让趴在床上，一直盯着手机。他时常关注的那个群里，稍早时候收到了顾之斐发来的热烈祝贺，教练和她你来我往聊了好几页，但始终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个人回复。
说心里不失落当然是假的，可这本身就是没来由的期望，柯让暗自提醒自己。
“卧槽这速度够快的。”唐昕刷着手机突然惊道，“你看，粉丝已经剪出了纯享版的杨疏乙解说音频。”
柯让好奇点开，果然全程只有杨疏乙一个人的声音，他的音调偏中区，听着很随意但咬字清晰，“这……是为了听声音？”
“对啊，有的人就是声控嘛，而且杨疏乙很少有这么密集讲话的节目。”唐昕拉开评论区，最高赞写道：今晚睡觉就听这个！！！
柯让跟着听了几句，发现几乎每一句都和自己有关，听着杨疏乙嘴里念他的名字、他的动作、甚至揣测他的球路和他的战术，还评价他的身体很有爆发力，肌肉线条很流畅，柯让瞬间坐不住了！
他弹起身来，在床边来回走动。
“你干嘛啊？啊？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激动了吧？”唐昕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笑地花枝乱颤。
“喂，我是不是该谢谢他，说点什么，解说得真好？”
“去啊！勇敢出击啊！”唐昕大力挥舞起枕头，此刻她比柯让还要亢奋。
“哎呀不是出击……就是纯粹感谢一下。”
他拿着手机输入半天，又删掉，输入，又删掉。最后心一横，把这个纯享版链接发给了杨疏乙，然后附了句：“好多人喜欢你的解说！我可以听着它睡觉吗？听着很舒服。”
“妈的，你真会撩啊！！你跟我装什么纯情呢，谁教你的！天啦，我老脸都要红了！”唐昕看了后一阵猿猴似的怪叫。
柯让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确实想听着入睡，评论区不也这么写的吗？
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夜深了。杨疏乙读了很久的剧本，终于准备躺下。他的手机开着静音，微信也藏到文件夹里，关闭了通知。
今天他鬼使神差打开了那绿色图标，在好几页的红点点里，看到了柯让发给他的消息。
只点开这一条，床前的夜灯见证了他笑得有多温柔。
“当然可以。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