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杨疏乙的黑粉最热衷于黑他什么吗？”

回了酒店洗漱后，柯让才看到堂姐发来的信息。

“黑粉是什么？黑又是什么？”

“就是讨厌他的人，骂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讨厌他？”

“公众人物被一些人讨厌很奇怪吗？”

“说的也是。很多人讨厌他吗？”

“也可能是见不得他好吧，对家的粉丝居多。”

“对家？”

“哎呀叫你没事多刷刷微博B站，不懂的词就AI一下……对家就是其他男演员的粉丝。那都是碰瓷的，谁都没有杨疏乙的实绩，还爱喷杨疏乙捡的奖，一句台词没有，全靠脱、搏出位。”

“哪种脱？像你那样吗？”柯让想起她SNS账号上那些性感裸露的COS照片。

“啊不是……他是全脱，懂吗，为了艺术！”

“是吗，我问他助理要了这部电影的链接。”

“好家伙，那你看，看了给我repo。”

链接是小丁哥转给梁若，再转给柯让的。说是融世传媒独家平台的放送，输入他们给的邀请码就可以在线观看。

柯让在手机上点了进去，一张电影海报占据整个屏幕：一顶暗淡的皇冠、一把残破的剑和一串精巧的金属与珠宝混成的项链，散落在一片带血的沙滩上，而沙滩的远处是静谧深沉的靛蓝海域。

片名叫《Elégie》，是法语里“哀歌”的意思，正如海报所呈现的意境。

柯让很少看电影，更不会在手机上看电影。虽说欧洲是艺术电影的殿堂，全世界的影迷都以戛纳、柏林、威尼斯三大奖项唯马首是瞻，但电影这种媒介也许正在走下坡路，新媒体占据了年轻人更多的时间。若不是有这样的偶遇，柯让大概率不会去关注一部文艺电影。

《Elégie》讲的是一个架空背景的故事，但能看出来带着欧洲中世纪的人物造型与建筑风格，柯让艰难地阅读页面上的剧情梗概：

罗兰王朝的统治蔓延两百多年，到了国王特索尔三世这一代，国力日渐衰弱。从海上飘来的一位异族婴儿成为大祭司预言中可以拯救罗兰王朝的圣子。婴儿从小哑巴但却有异于常人的勇气与技艺，长大后成为了能征善战的圣骑士百鸢。在百鸢的庇护下罗兰王朝平安延续了20年，他与公主卡钦情投意合。然而国王一意孤行将卡钦嫁与邻国男爵后，罗兰王朝与圣骑士百鸢的命运之轮奏响了哀歌……

“圣骑士百鸢”，柯让看着这肉麻的角色名，点开角色剧照——一个面容坚毅、留着墨色长发的东方青年，剧照里的杨疏乙身着浅色亚麻服饰，带着鳞制的护肘护膝和绑腿，整个人清瘦结实。被割开的袖口露出了起伏着肌肉与青筋的手臂，带着护套的手里紧握寒光凛冽的利刃。

屏幕与现实里的影像交织在一起，很难将他们当作同一个人。剧照里这个角色的眼中带着固执和苍凉，像一副精心雕琢的画，在静态中也能勾勒出生动的故事。

柯让觉得很意外，杨疏乙这样的东方面孔在如此的中世纪背景中一点都不违和，反而异域风情造成的反差感让人觉得新鲜。

他继续滑动屏幕，好奇心驱使他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全脱的照片……但无功而返，略微觉得扫兴，柯让切回微信问唐昕：

“你们搜电影都用什么app？”

“豆瓣。”

于是，柯让睡前将杨疏乙演过的电影电视剧都搜了个遍。无意识地浏览了大量的剧照和幕后照片，发现杨疏乙每一部戏里都可以说很美，却美得丰富多彩，从这一肤浅的角度上算是承认了他的实力。不知几时他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手机还捏在手里，屏幕上是杨疏乙穿着汉朝戏服、手里却捧着一大剌西瓜开心大笑的幕后花絮。

梦里他又回到了海边，不是他熟悉的南法的蔚蓝海岸，而是冷厉的英吉利海峡，海水墨蓝而深邃，圣骑士白鸢未着寸缕，在黯淡的月光下他赤脚走入冰冷的海水，背对着大陆，逐渐消失在深夜的浪中。

次日，球场上。

“是我之前太低估你了还是你嗑药了？”

在柯让完成了双倍的每日体能训练计划后唐教练如此问道。

“没记错的话，三天前我刚被药检过，你说呢？”

ATP会对所有职业运动员进行突击兴奋剂测试，无论选手在世界上哪个地方，一旦换了地区，都必须及时上报自己的最新位置，以便ATP安排当地的官方人员进行药检。

“这个量，我从来没给我的学生上过，你确定没问题？”

“绰绰有余~”

确实很累，但柯让不想脑子停下来——停下来的话他会去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运动中他的目标会变得非常明确，高度集中的状态会解放所有思绪，每当心情烦闷或处于纷扰中时，增加体能训练是他最高效的手段。

“看会儿比赛吧。”

训练完毕，柯让踩着固定单车舒缓肌肉，柱子上挂着电视机，唐教练打开正在地球另一端进行的ATP500赛事。按照去年列的计划，原本他也应该参加这个比赛。网球运动员全年都在各个国家打积分赛，有了积分才有排名，有了排名才有资格进入更高规格的赛事，而在高规格的赛事中获得奖金才能支撑每年庞大的训练和比赛费用开销，而聘请更优秀的教练和配置更完备的团队，加上选手本人的天赋、勤奋还有运气，才足以保持一个不错的排名。和其他职业一样，它本质上是一份工作，但在挑战运动员各方面的极限。

“马上国内的1000积分赛要开始了，你会参加吗？”唐教练问。

“当然。”

这次的大师赛签位有100多席，世界排名前96位可以直接参与首轮正赛，而96位以后的选手需要从资格赛打起。距离开赛还有10多天。

“嗯，当然以你的排名没问题，但我是想说，你一个人参加吗？”

“We'll see。（走着瞧吧）” 柯让朝唐教练眨了眨眼。

“你小子……看不透你！”唐教练双手交叉抱着胳臂，“这么多天了也没听你谈过新教练的事，真沉得住气啊。”

“你们有句老话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可不信这个，我信事在人为。”

“NO，NO，船是由自己开的，这并不冲突。我已经摆正了船头，然后努力划桨，就等成功上岸。”

“嘿，”唐教练嗤笑一声，“你个小老外，道理一套一套的。”

“好了，我去洗澡了。老唐，麻烦你再帮我约一下李医师，他的手法真的一级棒。”

唐教练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医师是这个俱乐部的随队医师，负责给运动员做训后按摩和康复训练的，看起来40岁左右，经验丰富，且不同于国外的医生，他还会中医正骨和针灸的疗法。

洗澡出来后，柯让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罐冰拿铁——这是近些天养成的习惯。

在电梯厅的休息凳上坐下，他打算把饮料喝完再去按摩。墙壁上有一个广告灯箱，每隔 10秒会刷新一次海报，柯让已经跟灯箱很熟了，仿佛是个监督它是否正常工作的管理人员。

灯箱里有关于体育强国的公益海报，过了是网球俱乐部的招生海报，接着是著名的体育品牌N牌广告。说起来，N牌得知柯让和前教练解约以后，已经重新通过融世体育签了对他个人的赞助合同，当然，目前只是简单的服装和球鞋赞助，还没到代言的水平。

再接着就是杨疏乙的海报了，对此柯让已经审阅了无数个10秒。

融世体育基金会的慈善项目宣传，主题是在落后地区的学校修建综合性体育场，“激发每一份天赋”，宣传语如是写道。

海报其实做得中规中矩，罗列了建成的数量和投入金额，并呼吁大家的加入。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已经能背下来了，但每次停留时间都不够他欣赏的。海报下端有1/3部分是杨疏乙在一个新操场上与十几个身穿排球服的女学生们合影，女生们看起来十二三岁，每一个都在阳光下笑得眯起了眼。

要说的话，这张照片作为宣传照显得平平无奇。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上面有个杨疏乙，他像个普通的体育老师似的半蹲在学生们的第一排，屁股下还坐着一个排球。他穿着一件印有基金会logo的T恤和运动裤，戴着鸭舌帽，阳光可能过于强烈，甚至看不清帽檐下他的眼睛，只能通过直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巴认出他的轮廓，那两片饱满好看的唇快要咧到耳根下面去了。旁边一行竖着的小字写着：融世体育基金会创始人杨疏乙，很难注意到。

通常来说，明星拍摄公益广告，必然要用明星的脸作为招牌，在棚里拍个特写再配上广告语就完事。但杨疏乙确实是参与到现场了。

柯让刚喝了第三口拿铁，小罐已经见底。基金会的海报读秒结束，取而代之的是马上要开赛的ATP1000宣传图，男单的几大种子选手被排列在一起，蓄势待发。

柯让无语地看着图上那几个人，心里冒出酸水，那要强的劲儿居然罕见地升起来了。

捏瘪了手里的易拉罐，凌空扔进了墙角的翻盖垃圾箱，柯让满意地拍拍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