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让以为的造型无非就是打个发胶，上场前再把衣服一换就好了。但专业的经纪公司不这么认为，待他坐下后没一会儿，就有负责妆发的工作人员来了。房间里有两面墙带墙镜，柯让坐的位置，不管是他的视线、还是镜面里的视线，都看不见一旁的杨疏乙。虽然在同一个空间，但那边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一旁的小赵倒是肆无忌惮，不时朝杨疏乙打量。

“为什么你们认识啊？”小赵悄悄问梁若和旁边的小丁哥，不敢大了声。

“梁若原来是我们部门的。”

“是啊，以前小丁哥照顾我可多了。我之前在融世传媒做经纪人助理，后来看到体育公司网球项目招人，我一直对竞技体育很感兴趣，所以申请的内推。”

“没想到你还真选上了，听说竞争挺激烈的，进终面的另外两位也是名校高材生啊。原来你小子藏拙呢吧，哈哈。”小丁哥说话也不忌讳，听的人也没脾气。

梁若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嗯，是我运气好，多亏柯让看得起我。”

柯让琢磨出了个中意思，之前自己给他们三个面试者做了特别刻板的人设画像，原来人家各有各的优秀之处，他暗自有点羞赧，决定以后改掉这个坏习惯。

“别谦虚了，你很适合干这个，你比谁都细心、而且知道提前预设各种风险和可能性，这是很好的素养。工作也是合作，也讲缘分，你俩有缘！”

“嗯，谢谢你一直都这么肯定我。原来在部门里看小丁哥的作风，真的学到了很多。大家私底下都特别欣赏您。”

“那你们是没见我打磨吃苦的时候，”小丁哥满不在意道，“之前跟疏乙在易水文化的时候，我那苦水能写800页回忆录哈哈。进了融世才好起来了的！”

“你原来也是易水文化的？你一直是杨疏乙的助理吗？”小赵跟做地下交易一样，抓住关键词了赶紧小声发问。其实大家声音都很轻，毕竟在场最大的“老板”在旁边专心工作。

“没错，疏乙刚签易水的时候，我就被指派给他当助理了，当时我也刚入行没两年。后来他签融世传媒，把我也带过来了，别看他年纪比我小好几岁，人特别讲义气。”小丁哥一脸自豪。

“那也是因为你真心待他，我觉得疏乙是特别善良特别感性的人，上次我倒大霉摊上的事儿，也是他帮我解局的……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梁若和小丁哥继续互相交流着事业经，后来造型师也加入了话题，听起来都是八卦，但没再扯到杨疏乙身上，小赵津津有味旁听，但凡圈外人，对娱乐圈的故事都是很好奇的。

柯让零零散散地听着他们聊天，这些天下来，他听中文没有一开始那么费劲了。其实他的中文水平算交流无障碍的，但遇到那些个网络热词和行业术语，也容易漏了意思。如果不仔细听，照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造型师嘴上聊着，手上工作不停。柯让的头发比寸头长些，发质更偏向亚洲人，不像他妈妈那样的细软蓬松，但发色是相近的褐色。他自认为很好打理，通常就抹上发胶胡乱一抓、再用定型喷雾一喷，大体算整洁清爽。

显然造型师有更多自己的想法，用吹风机吹着外行人看不出区别的细节，在她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吹风机后，身后小丁哥的手机也响起了。

不是电话，是定时闹钟。

小丁哥走过去拍了拍杨疏乙的肩，朝楼下指了指，杨疏乙默契地起身，从镜面里只能看到他异常认真的侧脸，像极了球员在上场前的样子——是工作的状态。

但刚刚明明那么小一圈缩在转椅上的人，站起来倒是身高腿长的、很有存在感。演员，尤其是明星演员，确实是需要在人群中有独特的身材条件和气质才算够着了基本门槛。就像运动员得有高于普通人的体能、平衡感、灵活性等等条件。

两人没再跟旁人打招呼，一前一后就出了门。

化妆师完工后，端详了柯让的脸片刻，说不需要处理太多，抹点粉再修一下眉毛就好，柯让表示赞同。至于礼服，柯让先上身试一遍，如果有细节需要调整的，一会儿疏乙的造型师顺便就帮他弄了。横竖他也不需要上台，也不是什么名人，能节约就节约，小赵惊叹融世体育的成本管理也有够精打细算的。

顾之斐也早早张罗完了，顶着一脸发光的浓妆和精心烫染的头发，衣服还是便装，过来串门。

关于这个赛季剩下的比赛、明年的计划、训练的内容……柯让和她可聊的很多，两个年轻人凑到一起都很健谈。聊到融世体育公司的话题，在场所有人都加入了进来。

比如融世传媒和目前国际最老牌的活动营销管理公司TGE其实是合作关系、双方资源共享，融世作为它在亚洲市场的主要伙伴，双方一起运营融世体育。除了音乐、电影这样的传统娱乐行业，体育一直以来只有大球类运动的最顶级赛事才有足够的群众基础，比如足球的世界杯、篮球的NBA。但小球类和其他小众项目、包括冰雪项目，其实也是体育娱乐的重要一环，在各个国家根据各自的传统优势，都有不可忽视的巨大关注度，而在人口体量庞大的中国，这些都还在可观的潜在发展期内。谁先抢占这片蓝海，谁就能在里面分得最大的蛋糕。

出于长远的计划和目标，融世传媒有自己独特的作风，在业内其艺人和工作人员都以专业守时闻名，一般也不参与捞快钱的娱乐营销活动，基本上每个艺人都有各自的职业路径规划和资源分配，到了融世体育这个分支公司，也承袭了这样的传统。

“所以我们才要提前2个小时在这里坐着维持工作作风吗？”柯让打趣道。

“没错，”梁若回应他，“像这种后台的嘉宾休息室其实经常都是空的，有些大咖不到最后一秒是不会进会场的，甚至还要故意比拼谁更后进场。哪怕彩排，也是要么踩点到、要么迟到，要那些大腕在休息室里干待着，那是另外的价钱。但我们公司要求所有人对外要尽量配合现场工作组的合理要求，现场的布置和排练随时都有变更的可能，如果能第一时间通知到我们，对双方都好。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对外呈现出的作品成果。”

“感觉你们这位大明星的排场也很小？我都带了你们两人来，他怎么才配一个助理。连造型师都要分给我和顾之斐用。”

“我以前也以为他很大牌，”顾之斐插话道，“但从我签了融世以后，对他完全改观了，今年他还送我生日礼物，我超惊喜！”

“是吗，送的什么？”

“就这个，”顾之斐指着她脖子上挂的头戴式耳机，“你看，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柯让凑过去一看，S牌新出的旗舰级降噪蓝牙耳机，是经常断货的一款……白色的皮套上刻着烫金的GU ZHI FEI。

“因为疏乙说，赛场后台的摄像头拍到我在休息室蹬自行车哈哈，他觉得我当时戴的耳机太旧了，于是送了我这个，怎么会有男生这么细心？”

“因为你可爱吧！”

顾之斐听了大大的高兴，拍了柯让一掌，力气挺大，把他给吓了一跳。

“疏乙在我们公司都算顶顶特别的，他的事都按自己想法来，全公司只有他的工作和活动是董事长亲自过问安排呢……”梁若又补充道，“但他一直也很低调，不爱讲排场。这次他答应的演奏，小丁哥说准备了一个多月，像这种官方性质的活动也没多少演出费拿，和公益推广差不多。”

“演奏？”

“嗯，和交响乐团配合的节目，具体我也不知道，还挺期待的。”

“他从小学钢琴，后来为了拍《首演》那部电影，又专门学了小提琴，粉丝都知道哈哈。”小赵可算接着话了，“就是被他激励到，我自己也在网上找了零基础教程自学，现在我都能弹最简单的那几首肖邦夜曲了！”

“啧，我也会弹，我妈妈教的，我还会一点吉他呢。”柯让抢道，一副要比过人家的样子。

“嚯？你还有这手艺，厉害啊！”

柯让得意着了。虽然他是运动员，但他也有业余时间可以干别的。网球界好多选手，大多数都不止专精网球这一项运动，大家小时候或多或少学过滑雪、足球、手球、游泳各种项目，通过接触不同的体育活动并最终决定一种作为职业，是很多运动员要经历的选择。

在欧洲，还有一类运动员也很常见，他们既参加职业比赛，同时又有自己的全职工作，比如许多滑雪运动员、还有之前在欧洲杯展露风头的冰岛足球队队员，在赛场之外他们可能是个牙科医生、政府公务员或者园丁。对柯让来说，明星艺人做点自主训练和培养些艺术相关的技能不是分内之事么，有什么好夸奖的。

瞎聊了好一会儿后，为了给排练后只剩20分钟做妆造的杨疏乙让出空间，他和顾之斐提前换好各自贵重的礼服先去了会场。

会场像一个中型的音乐厅，舞台上已提前放好了交响乐队的座椅和乐谱架，台下则是十几个小圆桌，每个圆桌配了4-6个椅子，是留给嘉宾的。圆桌后面是一排媒体区，有大型摄像机和带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媒体区后面则是向上搭起来的梯形观众席，大概能坐几百人。

梁若提前告诉柯让与他相关的安排，晚会到尾声的时候，他和顾之斐会作为到场的年轻球员代表上台参加剪彩环节，需要说几句话。导演组已经给他们写好了台词，印在小纸条上交给了他。

鉴于之前这些个工作人员连他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柯让对他们准备的台词也不抱好感。并且他也不懂得这套行内规矩，他自己有嘴，为何要念被人写的台词。梁若解释说通常每个嘉宾都有一份台词，大家图省事照着大概说几句就行，导演组也方便掌握发言时间，其实就是走个流程，没人真的在意内容。但在柯让表示这些词写得像个冠冕堂皇、老气横秋的领导发言后，梁若勉为其难同意让他自己润色一下。

不出意料地是，自作主张的小老外果然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