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解释,”朔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玉青注意到他嘴角还有一丝瘀血,“快上山,上神叫我来帮你们的。”
他边说边扯着玉青沿着小路向山上跑去,每一步都那么不扎实,好像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玉青不禁怀疑起来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来帮助他们几个,好像在事态上讲是他们来帮助他才算合乎情理。
陵山路陡,步步踏着杂乱的沙石,杂草丛生,在初夏里本应是嫩绿、充满生机,可即使在夜里也能明显的看出那杂草是枯黄的,草尖有些发黑,像极了某种死去了的妖精的骨头,而且是那种磨损的厉害的骨头。那些小草看起来又像是某种活物,它们的样子让玉青感觉很像是一群被利欲熏心的人,正想挣脱锁链吸食掉事件所有荣华富贵,但又无能为力,够不到正在他们面前摆着的欲望。
玉青转过头去,觉得有些冷,他还在用力扶着沈朔风,发带在身后随着微风飘动。
“还没到山顶吗?”朔风沙哑着嗓子问。
“没有,”玉青体贴的回答说,“你身体不适吗?我们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用,”他在夜色中看见朔风摇了摇头,“我只是问问。”
“好,如果有不适……”玉青的目光在他遍身都是的伤口上游移了一圈,“你尽管说就好,我们可以停下休息休息,你看起来……受了很多伤。”
朔风的嘴角微妙的抽动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轻轻甩了下胳膊:“不用搀扶了,多谢,但我没事。”
玉青的棕眸里微微露出了疑惑,放下了手。
他是碍于面子吗?——玉青还是不太放心,但又知道不适合再问了——沈兄的性子……到是真有要面子的可能,那伤了他的尊严反倒是更坏的事了。
一道蓝色的亮光闪过,玉青注意到是从怪书上发出来的。他停下来,回身去结果玉石递上来的《世》,怪书是已经被玉石翻开了,他便直接接过去看。
——寻找
“这说明九骨就在附近了,”玉石说,青绿色的杏眼在夜里还能被清清楚楚的看出其中透着些恐惧,“他在哪儿呢?为什么咱们没有看到?”她说着左右张望不停,“暗来袭击,咱们恐怕对付不了”
暗来袭击……
玉青抬起头来打量了一圈四周,小径向着平稳的山上延伸,左右枯草丝毫不动,几座石碑在泥土中安静的立着,并没有要起来惹乱子的心思。
“沈兄,”玉青唤道,朔风向他侧过头去,“你能感觉出来有幽族的气息吗?上神说九骨在这儿,但我们没发现东西。”
“我也没有,”朔风道,轻轻摇了摇头,“自从到了育灵界里以后,我的神力好像没有了,”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缓缓将那只手握成拳头,“我除了灵气,感觉不到其他东西。”
麻烦了——玉青心里念叨,合上怪书回身对众人道:“分头找找吧,九骨就在附近,别走太远,”他顿了顿,“天色太晚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忽然拂了过来。这种风很轻,放在五月难说不常见,但这风显然不是五月该有的温度,它像是严冬里的风,寒意刺骨。风吹着枯草无力的向着一边倾斜,随后,人踏过枯草碎石的声音渐渐响起,越来越近……
“怪书徒……”那个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他们手中的剑不约而同的抬到了身体旁边,“别来无恙……”
九骨向着众人慢慢走来,身上还披着斗篷,但是并没有遮住脸,那张年轻男子的脸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轻蔑与冷漠,与嘴上的笑容呈现出极大的反差。半张脸被银色的面具遮住,空洞的眼窝后面是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束这部分长发,还有几缕随意的散着,随风飘动。他手中提着一把银刃黑柄的剑,剑柄尾部拴着一条红色的绳子,也随风飞舞,急不可耐的敲打着剑柄,似乎在示意它快点挥出去。
“要把我当陌生人看待吗?怪书徒?玉青?”九骨的嘴角高高扬起,“咱们可是老朋友,别那么见外啊。”
“别拿你那副油滑腔调去玩弄人的尊严!”玉青横起短剑对着九骨喊道,棕眸与灰眸对视着,“要打快打!”
“说话真难听,”九骨歪了歪脑袋,鲜红色的舌头探出口中,在嘴唇上掠过,“我是来找你们这几个小朋友玩的,可没有说要欺负你们,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几个大人啊?正好,”他缓慢的吐着字,“我也可以在跟你们玩的同时,跟他们一起做游戏。”他抬起手中的剑,另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过剑刃,“寒霜剑……说有朋友会来呢!”
“红裳?”玉青大声问,“有谁就利利索索叫来!别像个娇妇一样磨蹭!”
九骨笑着摇了摇头,仰着脸张开双臂喊道:“姐姐无能!”
他把头低回来,收起笑容迈前几步挥出寒霜剑,玉青跑上去迎剑,双剑交锋,火光迸射。九骨抽回了剑,又猛地往前一刺,玉青照抵。他发现九骨这次用的力气很大,他拼命抵着,被推的往后滑了一小段路。玉青不等九骨收回寒霜剑,反客为主砍了出去。九骨未有行剑,挥出一段灰色的灵绳缠来,玉青同时放出白色的灵绳反缠。两段灵绳纠缠在一起,乍然化作灵雾散去,余波击的二人都往后退了不少。玉青用手支撑着地面盯着九骨,两人正同时慢慢起来
但为什么他手里还有余下的灵力——玉青不解的观察着九骨,九骨的右手缠着黑色的纱布,正泛着一点点灰色的灵雾——他不应该在灵绳使用之后法力顿时消退吗?莫非说幽族和灵族的法力施展状况不一样?
他正握好剑复要再战,却忽然发现身后的人全都不见了。玉青诧异的回头仔细打量了一圈,手中紧攥了一下短剑剑柄。他没有找到有人在后面,怪书徒里的另外三人、二哥、嫂嫂、东启、朔风,没有一个人在那人自己原来的位置站着……
“你独自来斗我,”九骨笑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有意思吗?”
“他们在哪儿?”玉青顾不上九骨的挑衅,大声问道,尽量不让九骨听出自己担忧的语气,“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是我把你弄到了这个地方,”九骨道,“我的念界,还是我的念界,只不过是隔绝着别人的念界,他们在跟我的仆人们斗呢,”他放下右手,摊平掌心举到下巴前面,玉青紧张的注视着他的手心上出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朦胧的小童半身,“那是一群可爱的小孩子。”
他垂眸来直视玉青,玉青并不示弱,径直与他对视着。九骨方又抬寒霜剑,玉青便快速横着短剑奔了上去。九骨慢了半拍,被短剑从面门上挥过,割断了一缕头发。玉青再往前挥,九骨抬手一抵,接住了这一剑。玉青转要再刺,九骨先下手挥出,玉青并未抵,而是闪过寒霜剑冲向九骨一剑刺出,九骨顺着他的剑势一闪身,玉青刺了个空。两人脚下的枯叶接连飞起,不时被剑刃误斩作两片。
玉青挥出一剑,九骨又轻松接住,用了力向玉青抵过来,玉青不肯收回短剑,攥着剑柄与九骨对抵,两人这样僵持着。剑刃相互摩擦,吱吱作响,寒光在夜晚中清晰可见。
“你们怪书徒可真奇怪,”九骨的一双灰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玉青,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因用力而沙哑或颤抖,“你们的血寒上神连对付无天都要你们小辈拿命帮忙,你们怎么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那个血寒呢?”
“她最起码算得上一位正人君子,”玉青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棕眸中没有失去坚定的目光,“这是你永远做不到的。”
“我从不想做君子,凭什么要像她一样?”虽说有面具遮着,可看他动物眼睛还是能看出九骨挑着眉毛,“君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被后人传颂吗?自要勤俭,为人要公正,难道过的比我们好?”他提起声音,抬头冷冷笑了半晌,又垂眸瞪向玉青,玉青把短剑往前推了推,“我们杀人也没人能奈何,作恶无人抵,是臭名远扬,那又能怎样?我们还不是舒舒服服的享受着那些人的惨叫声带给我们的乐趣?”
“那你就该偿命了,”玉青咬着牙说,他想起了那时在大殿下的密室中看见的那些来自不同灵族身上的器官储存盒,紧接着想起了那些灵族的死都有九骨的一份“功劳”,那盒上还有妹妹的本体名字……这回忆顿时让心头的怒火更加沸腾了,“也该为那些没有害成的无辜者赔罪了!你们这种令人反胃的爱好该消亡了!”
“该消亡了?该消亡了?”九骨仍然在轻松的冷笑、嘲笑,“你哪来的自信?你不过是只还没成年的小白凤,怎么想和我斗起来?”
玉青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抵挡着,也在寻找突破点想反击。
“玉青啊,”九骨缓缓的说,语气像极了在劝谁,“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你跟我作对没有好处,你追随血寒也没有好处。我的亲姐姐就是个好例子,”九骨故意延长了停顿的时间,“你看红裳,成为幽族里追随上神的一部分,还为了上神去你们那儿磨练你们的武力,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名头?”九骨道,“放弃吧,血寒不会知道你没有做这个任务的。”
玉青撑着短剑:“我永远忠于上神。”
九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由一种故作出来的凶狠替代:“好,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的选择!”
玉青吼道:“奉陪到底!”
九骨一剑挥了过来,玉青抬起短剑接住。剑锋交错了几下,九骨猛地砍了过来,玉青一闪,立起短剑抵住,剑刃发出刺耳的响声,夹杂着火星的寒光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不知他们怎么样了——玉青心想——那灰色的小童,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