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感觉到身边的人还在不在，也不确定自己是醒的还是睡着的，反正只是感觉到心里一味地愧疚，一会儿接一会儿的心里像刀绞般难受，他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这样难受，便呼了口气，微微侧动了头。

昨夜的事一遍一遍在他眼前浮现，每重复一遍，他浑身就好似被鞭子抽了一顿，他恨自己恨不得要对自己动剑。笑婉的话仍然在他耳边清晰的响着，时时刻刻在给他敲着警铃。

“你不及我二姐懂我，你永远不及她那般懂我。”

婉婉啊。

他锁紧了眉头，感觉出来他在梦里，他拼了命想让自己从梦里醒来，但他没办法睁眼，只是在眼前一遍遍浮现昨夜的情景，细节清晰的不得了，他感觉这就像一种酷刑一样，太过于折磨人了。他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醒醒啊——他潜意识催促自己——你快醒醒啊！

以至于他是怎么醒的呢……

眼下正值清晨，笑婉早早醒了，在楼下干活，不知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起来。现在看样子实在是时间太晚了，不得不叫醒了，以防坏了规矩。于是笑婉叫了东启上来叫人。

东启啪的一下蹦上了床，用力坐在了床边，震的床上的褥子一动：“宵哥！早上啦！起床啦！”

千均就是这样被一激灵吓醒的。他刚从梦里的折磨逃脱，一睁眼看见东启的脸在面前显现，他吓得直接窜坐了起来。望见面前的人不过是那个熟悉的好兄弟舒东启，方松了一口气，坐在床上揉着胸口直喘粗气。

“你吓人有意思吗？”千均微微抬了抬头，恼火的问。

“怎么了？吓着你了？”东启挠了挠头，“不会吧？”

“'不会吧？'你想明白再说话啊，”千均道，“你下次干脆跳我身上得了。”

“嗯？”东启停下了挠头，想了想，回答道，“哦，好吧。”

千均诧异地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好在东启提前嬉笑了一声解释：“我开玩笑的，弟弟不傻。”

千均瞪着他下了床，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异类。

正堂里没几个人，坐着的也不过是昨夜来的几个游侠，打着包袱坐在小桌边上，看样子要走了。笑婉和店小二该伺候的都伺候完了，只是阿南不知哪里去了，笑婉一个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上喝水。

千均走到了笑婉身边唤了一声，笑婉很平静的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只点了点头。他犹豫了片刻，坐下不明不白的赔笑道：“抱歉。”

笑婉一口水喷回了杯子里，呛了半天，一脸诧异的抬着头问：“你干嘛啊？脑子又坏了？”

她的视线里，千均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疑问，就好像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该对她道歉的。笑婉的心里也如此划过一连串的疑问，不过很快转为了坚定的相信——他一定是脑子不好。

凌二干笑了一声，一边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一遍问：“你不生气了？”

“什么我生不生气的？你找事啊？”笑婉往后倾了倾身子，“有病看病，在我这显摆什么啊？”

原来她不是怀恨在心斤斤计较的那种人……所以又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是吗？！

千均道了声“无事”，扭头拿起空杯往嘴边放，希望缓解一下气氛，因此根本没在意自己喝没喝到什么东西。他只在祈求这漫长的片刻快点过去，越快越好。

“今天你有事吗？”笑婉道，“陪我去一趟街上行吗？”

“哦？好，”千均猛地放下杯子回话，“你去买什么？”

气氛缓过来了缓过来了。千均认真起来，生怕自己又惹了什么麻烦，他不想再打破这个早上难得的平静了。

“没什么啊，庞燃不是来了吗，”笑婉耸了耸肩，“买匹布料做几件衣裳，他总不能一直穿人阿南那套衣裳吧，再说，那套衣服对他那个字来说也是小了些。”

千均指了指自己：“我的衣服呢？他穿不了吗？”

笑婉冷笑了一声：“我抬头你不弯腰我都够不到你，你觉得他能穿吗？”

“呃，好吧。”

“其实说起来云兮街……我钱也攒够了，那对耳环应该还没卖走……”笑婉沉默了片刻，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好听了许多，“到是肯定没剩钱了，阿凌，你能不能给我买点糖啊。”

千均不可思议的向前探了探身子：“什么？”

“我想吃糖，”笑婉拿着发娇的嗓音说，“我好久没吃过糖了。你就顺便当作今天给我哥办宴也摆上点糖吧，酒和菜都有，就是没有糖了。”

“好啊，”他微微一笑，“给你买糖。”

见她一副仰起头请求的可爱模样，千均自然舍不得拒绝，何况他本来也不想拒绝。那便从了大家心意，起行云兮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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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多的很，吵吵闹闹的，的确有一番小街气氛。道路很宽，左右是数家店铺林立。小店主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周遭路人也很感兴趣的左右看着铺子里的东西，一片欢快。

沿街行不久，笑婉终于停在了一家铺子的前边。这是一家卖饰物的小铺子，先莫说精致，便是材料即皆是金银珍珠，个个金贵。而在这贵重的基础之上，刻的又细致。也难怪笑婉会着了迷似的一心想要这家铺子的耳环——千均心想——是挺好看。

看店家的反应，笑婉之前一定没少来光顾了。那店家熟悉的“哎呦”一声，将手一拍，向笑婉探去身子：“阿姐又来了？要耳环吗？我这里又进了些货，不若你先瞧瞧，再挑一挑？”

“又有新货？”笑婉单手捧起一对朱色耳环，“你指给我看看吧。”

那店家嘻嘻一笑，抬手开始给笑婉一个个指着讲说起来。千均看着他们两个交易的时间定是要长不少，认为还是早时候把笑婉要的糖买了好。他低了低身子，伏在笑婉耳边轻轻的问：“婉婉，你在这要看多久？”

“有一会儿功夫，”笑婉心不在焉的说，“你去买糖去吧，别走太远。”

千均应了声“好”，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向一处小糖铺走去。

这里能看见她吧……他回头望了望——可以。

待那店家给笑婉介绍完了，她在心里默默定下了自己想要的那对耳环，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对浅蓝色的耳环上，手上迅速数着袋子里的铜钱。店家耐心的等着。

“就那对儿了，还是我原来看好的，”笑婉一指浅蓝色耳环，将一大把铜钱搁在小铺子上，“袋子里还有剩钱，还算便宜的。”

她倒钱的时间，那店家毫不着急，到是蛮感兴趣的倚在小铺子上打量笑婉。等她付完了钱要拿起耳环，那店家伸手拦住：“你等等，不如在这里就把耳环戴了可好？也好看看合不合适，小心碰见了不喜的，白付了一沓子钱。”

笑婉因跟他熟悉，又见小店家满脸真诚，便也没有多想。真当了他是一片好心，抬手拨开头发，拿着耳环要戴，也就没往小店家那里看。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店家趁她没注意面前，一脸笑容，探了身子去够她肩膀，使劲一把抓住。笑婉自知不对，下意识猛劲儿抬手，却被那店家一把握住。店家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依了我吧。”笑婉抬眼瞪着他，赤色的眼眸划过一丝利光。店家闯出小铺张开双臂要抱，笑婉一拳捶到他头上，往他肚子上狠踹一脚。店家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转头怒了，扑上来抱。笑婉抬起胳膊用力一抵，往铺子后面跑去。店家亦要追来，她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倒桌铺，首饰零钱散落一地，自己也被逼到了楼角。店家也不管货物了，紧前几步，正堵在笑婉面前，扛起凳子跃过头顶，却要向前砸。

众人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店家高举着凳子：“我告诉你，你要么依了我，要么一死，我给你三息时间，你自己选。”

他喘着气：“三！”

片刻，他继续数着：“二！”

笑婉不肯顺从。

店家吼道：“一！”

“疯狗！”

却不知何人在店家身后吼道，小店家被一下踹到，凳子从手中脱落，飞到不远处。那店家起身要看身后是谁，头方转了一半，一把利剑抵在了他脖子侧面，紧贴着皮肉。

“千均……”笑婉惊异的抬头望着他，“动剑做什么？”

她垂下挡在面前的胳膊，眼中的坚决融化成了不解。笑婉紧锁眉头，呼呼喘着气，目光落在千均身上，眼睛眨都没有眨。

小店家盯着剑刃半天，忽然往地上一倒，指着千均惊喊：“你，你是什么人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敢当街动武！真当官府没人收拾你是吧？”

千均面不改色：“起来。”

“我才不呢！我一起来你岂不又要打我？”小店家捂着脸，拧着面孔装出一幅疼痛的样子，“哎呦，来瞧瞧啊，这谁家人？来打人了！”

他爬在地上翻了几下，继续叫喊，千均迈出一步捏住他衣襟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些，猛朝他肋骨处踹上一脚。店家一头撞在倒了的铺子上，疼的他大叫了一声。千均缓缓蹲下身来，应寒剑剑刃倾斜触于地面。小点家紧捂着后脑勺，满面惊恐望着身前这人。

“莫同我谈论什么打不打你的是非，”千均轻轻的道，指向笑婉，“你若是敢调戏她，我就算搭上名誉搭上性命也要让你偿还。”

四周的人向后退了几步，又开始交头接耳。笑婉站稳了，拍了拍衣服后面，注视着二人。她面前的千均日日都是活泼性子，好像什么事也不挂在心上，可今日这番举动的确让人感到害怕。笑婉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曾经的确听别人说凌二公子冷峻异常，自己一直不信，如今见了，原来他真是有这般性子在身上。

但是……笑婉想，千均为什么左手背在后面？

店家仍然没有屈服，四周的人都看清了事情的原委，没有一个站在他这一边，他便决定来硬的试试。

小点家定了定神，指着千均吼道：“好，你不怕官府，那我也不怕你！”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千均紧随其后。他挥出一拳，千均只抬手一抵，应寒剑当即挥了出去。小店家惊叫一声闪开，只一下便知道打不过，但他非要逞能。一把扑上来，千均未曾抬剑，却要一闪，那店家正够到了他左手。却似玻璃一般，不知什么东西从他手中脱落，碎了一地。

店家坐在地上，好奇的看去。

四周都平静了，目光集于地面。

那是糖人的碎片，碎片之间还躺着一支木签。

千均注视了碎片好久，忽然转过来，应寒剑对着店家怒吼：“滚！”

店家盯着他，坐在地上向后移动了几步。

千均又吼道：“滚啊！”

店家不敢怠慢，起身匆匆跑走。千均渐渐垂下手，注视着店家跑远。

“阿凌？”笑婉试探着抬起手，“走吧。”

“婉婉，”千均应着，走过去拉住她，人群速速散开，“不要那耳环了，你不能戴上脏过的东西。我领你去再买些糖，那耳环不要也罢……”

他还在喘息，不像是劳累，倒像是气的不轻。笑婉没有答话，只依着他往外走。

两人从另一家铺子回来，笑婉空洞的盯着手中的糖。

“你今日何要拼命护我？”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这样拿上名誉做赌注去护一个女人。”

“别拿我和他们相提并论，”千均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会把婚姻、妻子当作辅助自己利益的棋子的。”

笑婉低下头去。

“以后倘若再有人欺负你，你不必躲闪，打的过就与他斗，打不过也不要害怕。”千均贴近向她的耳边，缓缓地说，“无论什么事，只要有我在，你都不用害怕。”

笑婉脚下的步子渐缓。片刻，她总算鼓起勇气：“抱歉。”

千均不解：“抱歉什么？”

“对你的不信任啊，”笑婉轻声道，“你明明对我那么真心。”

千均一笑：“我不会挂在心上的，你毕竟受过苦，担心是难免的。”

沉默片刻，笑婉点了点头，终于释然一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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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客栈。

玉兄妹不知何时入的室内，不过看样子已等待两人许久，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笑婉见状忙赶上前问何事，二人可算抬起头来。

玉青站了起来，推回椅子：“我们爹娘回来了，大哥要人去凌府小庆，正找不到二哥和嫂嫂，叫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