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里面毕竟有三个是还得去学堂的，这任务的事不得不被挤在了傍晚。正好在凌宅吃完了饭，一身清闲去仙蛇阁更是惬意。

无疆城不愧为世人口中的华城之首，已入夜里，家家不仅灯火通明，更是歌舞不断。说来也不奇怪，也许是为了神语的事庆祝一下，算是平常人情。不过街上人群依旧蜂拥，四人找起仙蛇阁来还是有些麻烦。

“小家伙！”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入他们耳畔，四人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衣着不同的少女站在一旁，脸上遮了一半面具，外露的嘴呼唤着他们。四人跑了过去

“呜噜，在人群中发现你们可是真不容易，我尾巴都快被挤断了。”她抱怨着，一串骨头在她身后甩来甩去，“仙蛇阁今天闭门不入人，就是为了等着你们呢。姑姑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书本可不容易。”

她边说边向前一蹦一跳的移动，佝偻着背，身上绿色的长袍有一半拖在地上。她舌头很长，时不时就会伸出来舔舔鼻尖，看着有些像幽族的猫鬼。

“又是来干活的？”宵处诧异道，“她没有奴婢吗？”

少女耸了耸肩，玉青在后面碰了宵处一下。他明白着，孟婆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他们，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收拾东西只是个借口。

少女跳到了一栋门前敲了敲蛇头门锁（新换的东西），那金蛇神奇的睁开眼睛问：“人带回来了？”

少女点着头，又舔了自己的鼻尖，那金蛇打了个哈欠，将尾巴从右门上的凹槽里抽了出来，那大门应声即开。

“人来了啊，”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听起来疲惫不堪，“一楼里坐着吧，我就在另一个房间里。嫋峦，把门带上。”

那少女拍了拍蛇头，金蛇不乐意的把尾巴伸了回去。孟婆把一个房间里的门敞开了，里面顿时涌出好多书籍。

“来的不算晚，”她说，走出来坐在椅子上，嫋峦给她到了杯水，“嫋峦，上去吧，快睡觉去。”

她立刻叹了口气，玉青觉得她到更像是该休息的样子，他没见过孟长辈的头发何时这么乱过，以前规规整整的辫子快成散开的了。

“上神昨天嘱咐我的，要你跟们说点正事，关于怪书徒的，”孟婆说，弯下腰找出一本书，甩了甩挡在脸上的头发，“不用太着急，但是……”她撇了撇嘴，“早干完早松心。”

玉青可以想到，她真正想说的是：

跟你们早点弄完，我的事就少了！

她走出乱糟糟的房间，带四人又坐回那张桌子的左右。眼瞧着她翻开破旧不堪浏览了一遍，然后狠狠把书拍在桌子上。

“真麻烦！不照书上念了，我直接跟你们讲。”她愤愤道，“还记得无天吧？”

四人点了点头。

“对，她被关起来了，天界暂时没有大危险了，当然，她被锁在那种地方，也不可能卷土重来，就是怕……”孟婆停顿了半天，锁紧了眉头，然后换了种语气问，“你们最近看见过九骨吗？”

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四人意料，他们便都没有清楚该怎么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好，很合理，你们没见过。”孟婆脸上掠过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极了如释重负，“我为你们高兴，你们还很安全……”她顿了顿，问，“知道吗？九骨是红裳的亲生弟弟。”

四人道：“我们清楚。”

“但他和红裳截然不同，”孟婆道，往椅背上一靠，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墙壁，“红裳人不错，也不过在世人口中是幽族的副将军，那个所谓阴险可恨的人，可她在我们幽族人的心里，反倒是招人喜欢，起码她本性倾向上神，可是九骨……”

“我们听见过，”玉青打断道，吓了孟婆一跳，“呃，抱歉，可我们确实听见过。在一次任务里，”他微微低头好好想了想，又抬起头说，“九骨一直顺从归于无天麾下，乃至与她称兄道弟。”

孟婆点了点头，直视着他，眼神里有一点赞赏。

“知道就好。”

玉石侧了侧身子，壮着胆问：“所以，孟长辈想说什么？”

“他跑了，”孟婆毫不犹豫的说，她的脸上尽力装出了不在乎的样子，可语气中仍能听出她对这件事的上心，还有——上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反正不在天界。上神……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凡天仙境的人摆平了无天，那么他——”她停住，扫视了一眼四人，玉石很不自在的在椅子上动了动，“恐怕会来凡天仙境惹麻烦。”

玉青不解的皱起了眉。

来凡天仙境惹麻烦，只为了找他们？九骨固然心狠手辣，可他必然清楚，不应该在这么大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惹事。就算他能力出众，就算他精通邪术，光金伶城的人数也仍然能轻而易举的断他后路啊。

玉青本来是不决定问的，孟婆却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当然，九骨不可能一大群一大群的搞，但他最后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找你们。”

她没有眨眼，深紫色的眼眸直直与四人对视。然后，在他们的印象里，严厉、深紫色的眼眸又一点点随着那份莫名其妙的恐惧通通淡化，淡化，最后消失。

“好了，重要的事说完了，”孟婆轻松一阵，甩了甩头发，“说真的，你们四个既然能杀过无天，想来也不怕九骨。可是上神心思细腻，”她揉着额头，“念叨了我一整天。”

玉青尴尬的笑了笑，第一时间，他总以为孟长辈是在责怪他们，总想道歉，可立马就会想到，不是这样。

孟婆忽然问：“对了，你们吃东西了吗？”

四人赶紧答应说“是”。

孟婆显得有些失望：“好吧——真可惜，地府的新品你们尝不到了。”

另三人原本已经到大门边上了，玉石这时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好吃的？”

“我不爱吃，可是有些我不认识的幽族人特别喜欢它们，听说活着的生灵也有喜欢它们的！”孟婆惊喜的说，“活蛇！”

玉石一闪身赶紧逃了出去！

“谢谢好意！不要！”

孟婆一个人诧异的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

“搞什么名堂！”她有些恼怒的说。

&

天色越发显晚，无疆城还是灯火通明，可等他们花上一个多时辰到了金伶城，就完全是一幅不同的模样。整座城休息了，没一点声响……到是还有不少灯光。

“皇城里这个时候肯定还有许多没睡觉的，”书说道，抬头看着星空，“许多，和你们这里的少数不一样。”

玉青应了一声。

两人并排走在后面。

书说道：“哎对了，我的生辰礼你跟他们说了吗？你们能不能来？”

玉青道：“应该可以。”

书说道：“好。你记不记得你还去过皇城，当时咱们俩经过了我妹身边，只是咱们没瞧见她，她可瞧见你了。”他笑了声，“她喜欢你。”

玉青静静的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书说有些紧张：“你什么意思？”

“你接着说。”玉青仍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书说。

“嗯，”书说看起来松了口气，“她问，你许不许与她相识？”

玉青毫不动摇：“我拒绝。”

这句话到出乎书说的意料，他脱口便问：“为什么？你我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你怎么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玉青笑了笑，“但我不想，我想以后什么时候再说，等成年了以后。我十八岁的时候赶上考举，我想……”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暴露自己的……野心，“官拜丞相，不管有没有年龄限制。”

书说愣了半天。

玉青突然想起来面前的是太子，下意识转过了头。他清楚书说不会对他摆官架子，但就是被世俗所限——他不是不怕高官，只是在不好的“大人物”面前会被恼火占据理智。

他知道这是他的弱点，不过他也庆幸，自己只是在看不过去的事情上才会这样。

“好，希望你能考上状元，”书说道，“你一定是最小的了，其余的一直都是四十以上的人。”

玉青笑了笑想——你真会说话。

转眼间，四人已赶回了凌宅，屋子里还亮堂着，千月独自待在楼底下百无聊赖的喂竹雨吃菜叶，看着小兔子的嘴一抖一抖的将菜叶咬进嘴里。

“你们回来了啊，”千月见到四人，可算抬起头来收回菜叶，不管小兔子（它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小爪子举在身前），“可算有人的声音了，我快闷死了。”

“嗯？”玉石问道，“二哥和嫂嫂呢？”

“很有意思——嫂嫂又去教他做饭了，估计又要打一仗，”千月耸了耸肩，装出一幅无奈的样子，随后嘻嘻一笑，“也许不是，二哥今晚把嫂嫂哄的很高兴。真没想到，他还能温柔起来。我学给你们看啊。”她说着站了起来，忍不住直笑，将手搭在那个看不见的人的肩上：“婉婉，没必要追究啊，我才回来几天？”

宵处忍不住笑了一声，另三人没出声，但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好了，三姐，我想我们得回去睡觉了吧？”玉青道，千月点了点头，“我们明天还要上学。”

“阿青啊，还得是你！”千月的眼神中透露出赞赏，随后瞥了眼宵处，“能把学习挂心上。”

四人相视一笑，跑上了二楼。

以至于那两个人——

笑婉很高兴的坐在客栈屋顶，仰头看着星空：“没你说我还从没想过，天还真能这么好看啊！”

“当然可以。”千均道，转头看了她一眼，尽力不显出那份欣喜，随后小心翼翼的问，“对了，你记不记得你那时候讲你的家世，你原先住在哪里？”

笑婉这次没有过激：“我们家在尽北。”

千均问道：“尺都？”

“没有，尽北，不是北疆，”笑婉低下了头，抱住膝盖，“我们家在寒廷。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突然抬起了头。

“我们之前在尺都御敌，我想也许曾经过你住的地方，”千均道，“寒廷，我们是到过那里。”

笑婉对他笑了笑，他便又觉得一阵欣喜。

随后，二人再未言，只是共同看着，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