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珞帕的天空炸开一片火烧云,橘红色的光芒好似把地上渺小的人灼烧。
陈却昂首仰望,却目空一切。
“收到紧急消息,东南部发生暴乱。两分钟后操练场集合。”
皮蓬走到他身后,自从得知陈却的决心后,他便不再隐瞒行动。
陈却收神转身:“好。”
队伍集合完毕,头顶的火烧云已经散去,土地又恢复原来的橘黄色。
士兵们都卸了枪械,背上弓弩和长矛。
陈却也在秦冒的提议下让穷奇职员们卸下了麻醉枪,秦冒说:“入乡随俗。”
陈却虽不解,但皮蓬能在短期内击退反武装势力收复西部和西北部,肯定有过人之处。
皮蓬走向正前方,卓然身姿挺立:“今晚的任务是,驱而不恋战。”
“是!”回应洪亮。
整肃的脚步轻盈,前行之列凛然。
天渐渐黑沉下来,初春的风冷觉。
皮蓬抬手,身后的队伍便无声无息地散向各处,落地最好的瞭望点。
陈却往右一瞥,穷奇职员也在秦冒的示意下掩藏到附近的滴醒灌中。
把目光放在前方,联排的四个吊脚楼没有光亮,里面的打砸和抢夺之声却嘈乱。
没一会儿,右臂系着青柠色丝带的几个壮汉走出来,腿上还挂着咬噬的房屋主人。壮汉甩了甩,没成功,不耐地抄起一旁的长矛,正要往其后颈刺去,却犹豫了一下后朝房屋主人的右手刺去,长矛穿过手背,钉在地上。
尖叫声穿过吊脚楼,向四周散开。其他吊脚楼内的人都出来,惊恐的看着壮汉们,终不敢再阻拦。
倒是有一个颤颤巍巍走出来的老头,看向吊脚楼下的男人,“你们这些国家的败类,不得好死!”
男人起身,陈却这才发现原来班育一直坐在石块上旁观。
“老头,死不死还不好说,但如果没有我们,你肯定是早死了的。”
出口的话没有一丝悔改,甚至搬弄是非,大放厥词。
老头气得跌坐地上,摇头追忆:“我们曾是地球上最宝贵的存在,我们曾经可以绿色地死去……”
班育站到吊脚楼下,沉默地仰视着老头,然后挥手。一名壮汉掐住老头的脖子,老头没有挣扎,只是求生本能还是迫使他的双手落在了壮汉的手背上,拍了拍,又拍了拍,向曾经珞帕无数个老人期望这片土地上的青年能有一番成就一般。
弓弩绷紧时总会发出一丝微妙的响动,虽然微妙,但紧挨着的人总能听出厮杀之声。
咻——
锋锐的木矢刺穿壮汉的手,老头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得到解脱,瘫靠木门。
陈却猛地扭头,皮蓬已经装上另一支木矢,弓弩瞄准班育。
班育扭头,精准地捕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嘴角在昏黑的夜晚咧开:“皮蓬,来得这么快吗?这可怎么办,你这次来错地了。”
轰——
不是东南部,而是东部,传来了巨响。
是地雷的爆炸声。
皮蓬猛地放下弓弩,陈却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慌乱,虽然只是一瞬,却真真切切。
清脆的口哨声巡环在林间,散在各处的士兵顺势离去,剧烈摇曳的滴醒灌簌簌响动。
陈却看着皮蓬,男人沉郁的眸凝视班育。
与之同时,那边的班育收起咧开的笑,换上恶魔的面孔,抬起的手紧握成拳。
壮汉们跳下吊脚楼,班育神情凝重的看着六名壮汉,坚定转身,七人跑进滴醒灌。
“跟!”
皮蓬低吼了声,陈却起身,发现身后只剩两名穷奇职员和两名士兵。
秦冒也去了东部。
跟踪了一段路,穿过滴醒灌后是一片林木,肥硕的叶片,潮湿的空气,以及月色下看到的泥泞的沼泽,这里并没有被战火波及。
皮蓬扭头:“这里是珞帕的死亡林,很多生物都有毒,请跟上我的步伐。”
军靴踏入沼泽,没等陷进去,就已经移位。
几人紧跟,消失在起雾的林木间,留下的脚印只有两个相似的清浅,剩下的则是正常Beta男性该有的深度。
没几秒钟,这些脚步都被沼泽中蠕动的不明物吞噬,恢复原貌。
蹚过沼泽后,脚底踩着的终于不再是黏糊,而是平坦。皮蓬突然抬手,几人蹲下身体。
前方雾气霭霭,叶片之间传递着露珠,滴落声在极度的静谧间震耳。
“唔!”
陈却猛地扭头,一名职员被一条状似黑蛇却长着两个头的生物缠住了腰。
哪怕眼里满是惊恐,职员也紧紧捂住了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旁的同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职员被勒得快放出声音。在陈却搜寻称手物之时,皮蓬单膝下跪,献祭般朝那黑生物伸出手腕。
那如蛇的生物眸色疾速转动,松开职员落地盘成一团,双头朝月光下皮蓬白皙的手腕张开大口,利齿发黑,不知道刚吃了什么。
陈却攥紧地上的残枝,说不紧张是假的,从没见过的生物总能带来恐惧。
黑生物爬上皮蓬的膝盖,直朝腕部前行。
陈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脊背发凉,在生物张口朝腕部咬去时,疾速抬起木枝,下一秒却顿住。
黑生物竟逃走了,甚至没时间原路返回,而是摔下去后落荒而逃。
“这是……”
陈却错愕的看着这一幕。
皮蓬收回手腕,话语平静:“我的腕部涂了青柠水。死亡林的生物虽有毒性,但不会无差别攻击。”
几十年前,死亡林还是休养生息林,居住在这里的部落和生物们和谐相处。
每年初春,部落都会举盛大的祭祀活动,朝拜古树祈求风调雨顺。没到那时,栖息在林中的生物都会来围观,偶尔趁大祭司不注意,偷偷叼走一两根香蕉是常事。祭拜的居民窃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居民们摸清了生物们的习性,在它们冬眠时不去打扰,在它们觅食时不干预。生物们也就喜欢到居民家中,权当是坐坐。
然而某天夜晚,一群强盗上岸,把部落里的人都杀光了,房屋焚毁,还说林木里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闯入林间,到处放枪。
生物们再也闻不到青柠水,纷纷向来者发起攻击,释放的毒性赶走了强盗。
后来国家破产,多地掀起反武装暴乱。
“这片林木就成了死亡林。”
皮蓬平静地收尾,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陈却放下手中仍紧攥的树枝,“可是它刚才显然是怕你的。”
“几十年过去,它们也有了下一代,忘不掉的是青柠水,不是珞帕人。”皮蓬瞥了眼他身旁的树枝,“刚才谢谢。”
陈却越发愧疚,没来得及多想,宽大叶片掩映的不远处传来惨叫的闷哼声。
几人走过去,是班育的部下,刚才掐着老头的壮汉,正痛苦地趴在地上打滚,这是被抛下了?
皮蓬蹲下身,将壮汉掀开,腹部中了枪,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眸色骤缩:“有外来者?”
壮汉奄奄一息,听不清皮蓬的话。
皮蓬凑近,怒声:“我问你是不是有外来者!”
看清来人,壮汉说:“是……他们来偷东西,首领已经去拦截……”
“那东部爆炸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来了两拨人,不少……”
说完这些,壮汉了无声息。
皮蓬擦了一下手腕,将剩余不多的青柠水擦在壮汉的喉结,然后离去。
不多时,林间的生物纷纷赶来,给壮汉送行。
走了没一会儿,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陈却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人,脸上都蒙着黑布,其间也有四个壮汉的尸体,身中数枪。
啪——
啪啪——
激烈的枪声在咫尺之外响起。
几人赶过去,这时陈却才发现,他们已经踏出了死亡林,而左前方,就是珞帕码头。
十多个蒙着黑布的男人护着四个大箱子,边退边朝滴醒灌开枪,而身后是候着的四艘渔船。
起身涉及的最后一名壮汉中弹,班育起身接住了他,又掩回滴醒灌。
皮蓬拉动弓弩,木矢刺穿搬运箱子的手,那些人扭头朝这边开枪。
陈却抽出背着的弓箭,绷弦,松手,木箭射中握枪的手。
“妈的!不要管那些原始人,快把箱子运上来!”
熟悉的中文,陈却怔了一下,朝渔船上高喊的人放箭,利箭刺穿他的喉咙,男人坠入河中。
那几人瞬间改变战略,四人站成一排,疯狂射击,子弹如雨点砸了过来。
箱子被悉数运上渔船。
皮蓬在躲避的同时看向滴醒灌,剧烈晃动在远去,他知道,班育打算入河拦截。
“掩护我!”他朝陈却吼道。
陈却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枪,趴在地上匍匐了会儿,击中那四人的脚踝。
他们踉跄着往回跑,渔船却已经启程,船上的人朝他们开了数枪。
陈却错愕起身,抢过职员手中的弓箭,射出,可木箭终究难敌船速。
“上去看看。”
他带着两名职员和士兵。
与此同时,皮蓬也在河中抓住了班育,班育甩开了他,继续往前游。
他游得很快,全然不顾。
皮蓬再次追上去,把他拽入河中。
两人在水底缠斗,怒极的班育出手狠辣,可这也很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致命点。皮蓬很快就钳制住了他,四目相对,他凑着对方的唇凑了上去。
紧贴不到两秒,他把人拽出河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道:“我在前面埋了炸药。”
班育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就响起了爆炸声。
可还没等两人游过去,那边出现了更大的游轮,甲板上摆满了机械重器,他们往水中抛铁索,很快就把箱子勾走了。
陈却也听到了爆炸声,扭头看去。
他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人,他的双胞胎哥哥,陈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