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Beta。”
男人平静的声调给陈却判了死刑。
陈却浅笑:“上校这是不相信穷奇连筛选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吗?”
男人垂眸,凌厉的目光一扫而光,再抬眼,已是文秀卓然:“欢迎来到珞帕。”
紧张的气氛转眼化解,皮蓬抬了一下手,被“逮捕”的士兵疾速下了游轮,乘坐小船四散于黑夜中。
不多时,短促的呜咽从漆黑中断断续续骤起。
皮蓬看向陈却:“障碍已清除。”
陈却转身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路,突兀地问道:“这河道足够宽,能发展捕渔业吗?”
皮蓬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在珞帕,沉河的尸体会长眠于河底。”
两人不再说话,游轮加速前行,腐臭味越发的重,搅得空气不得安宁。
·
“少爷。”
温淳的机械音响起。
姜俎抬眼,是人形化的旨酒,走过来时还散着淡淡的炸猪排味。
好像每次见完段榆景,他的身上都有这个味。
察觉到了上司打量的目光,旨酒真诚道歉:“对不起,我擅自挪用了您即将发放的奖金。就一顿炸猪排的价格,您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吧?”
其实这无异于偷窃,但姜俎惊讶的是,旨酒竟然能越过自己所设置的密码程序,一声不响地挪用里面的钱。
姜俎:“不管你怎么先进,终归是机器人。你该知道,没人会百分百相信你。你无底线地消耗他人对你的信任,最终只会葬送自己。”
一旦AI训练师意识到他朝着人类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就会被销毁。
旨酒左耳进右耳出,等待下一步指示。
姜俎掀起眼帘,极黑的瞳孔越发深邃,他不喜欢实体化AI。
当初成立智能实验室,读高二的他就向姜戉苍提议“AI永不实体化”,说:“顶着人类皮囊,却没有人类思想的机器人,就该活在虚构的世界里,而不是出现在人类世界混淆视听。”
姜戉苍说:“AI实体化是为了便利人类社会。完整的人可以不需要机器人,但也不能就此抹杀残缺者享有变好的权利。”
他仍旧无法苟同,一切生物都该摆在原来的位置。他宁愿AI靠算法杀人,也不想看到AI幻化成人举起手|枪。
姜俎:“把你解密的过程发到‘食野’。”
“是。”
旨酒抬起左手,腕部呈现屏幕,上面飞过数串代码。几十秒后,成功“打包”发送食野小组邮箱。
“再有下次,我会扣除AI训练师一整年的奖金。”
旨酒惊愕,马上诚恳道:“绝不会再有下次。”
丰富的情绪表达,脱口而出的语言。姜俎眸色沉了沉,或许,鹿鸣离强人工智能不远了。
捕捉到姜俎的眼神,旨酒疾速收住自己的情绪,正色道:“少爷,我将汇报东南亚珞帕境况。”
全息投影出现,最简洁版的珞帕上演。政治、经济、文化,每个篇章都只提取重点展示。
几分钟后,截止目前的珞帕已被详细收录进旨酒的数据库。
姜俎:“今天的呢?”
旨酒切换界面,明明是春天,可卫星监控下的珞帕不再绿意盎然,反被浓重的烟雾笼罩。
“请问需要放大哪个区域?”
“顺着‘芮鞫’。”
画面很快切换到珞帕河,现在的珞帕天已经微亮,河面上有不少船只,好像是在打捞着什么。
局部放大其中一只小船。
两个穿着浅绿军装的士兵奋力收网,捞上来一个尸体。把尸体抬出渔网后,其中一个士兵拿出玻璃瓶,瓶子里装着浅绿色液体,拔出瓶塞,倾倒一些液体涂抹死者的喉结处。
旨酒在玻璃瓶位置输入一段文字:
「青柠水,在珞帕常用于祭祀与安魂。
不论生前惨遭何种痛苦,只要涂抹于死者喉部,即可消除苦痛,绿色地死去。」
“绿色地死去?”
姜俎看着面目全非的死者,残肢不全的躯体,显然是折磨致死。
“是的,绿色地死去。历史上,珞帕曾被誉为‘绿色王国’,植被覆盖面积达90%。人民自给自足,幸福过完一生后寿终正寝,即绿色地死去。外国人强行闯入后珞帕战乱不断,但在珞帕人心中,绿色死去仍是强烈渴望。然而随着国力衰退,他们的精神层面没能付诸于物质,大多数人开始患得患失。于是请大巫师占卜卦象,最后得知青柠水可以成为媒介。”
姜俎不语,看向画面。
船上的士兵吆喝了一声“归队”,飘零在珞帕河上的船只就聚拢,然后一齐驶向跃上山峦的红日。
卫星监控持续跟进,然而还是停在了岸上的硝烟前。
旨酒:“珞帕正发生暴乱,反动武装试图摧毁自卫军的防线。”
姜俎不说话,只是让旨酒出去。
全息投影仍定格在那,他拿出手机拨了特别保存的陌生号码,那边没有接通。
他烦躁地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看向本该放着青柠的空荡荡的桌角。
嘟嘟——
桌上的手机振动,是那个人回电了。
“怎么?姜俎先生有兴趣来初度了?”
这人的语气还是那么平,他曾在姜俎苦苦追寻陈却无果发来黑邮件提醒,也曾说过能让陈却永远属于姜俎。
“是的,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便公开身份。”
“你能来,就已经给我赏脸了。只是,不公开进入初度,可能就没什么意思了。”
姜俎并不打算跟他兜圈子:“我希望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并能随时把我送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福利仅此一次。毕竟姜俎先生要假扮成普通的外人,被上面的人发现了我也不好交代。以及,不能携带任何AI相关。”
初度限制AI物品进入。
这一点姜俎很清楚,在鹿鸣-吹笙爆火的那段时间,不少喜欢往初度跑的高层明明在手机终端接入了“鹿鸣-吹笙”,最后却什么都没追踪到。
“可以。”姜俎应答道。
那人最后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主动联系我,具体接应事宜我会联系你。”
通话挂断。
姜俎拿起桌上的“鹿鸣承筐研发进度报告书”,前往水调歌头。
·
陈却没料到一上岸就被袭击,原始人穿着的男人从灌木丛中冒出来,手中或握着削得尖锐木棒,或握着有些年头的砍刀。
以最原始的战斗方式,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皮蓬抬手,本严阵以待的同行自卫军们手起手中的“长枪”,抄起一旁称得上称手的木棍冲了上去。
秦冒等人已护住陈却,警惕四方。
皮蓬扭头对陈却说:“陈二公子,请往这边走。”
陈却随着他往左走,路并不平坦,沿途的房屋正在被烧毁,可能是刚才那群人放的火。
像是知道陈却的想法,皮蓬说:“不是他们干的,他们只是压抑久了绝望的村民。”
难怪自卫军收起了枪。
陈却看着眼前人,察出些许不妙来。
村民绝望了,会烧毁自己的房屋来闹个鱼死网破吗?不会。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
一支暗箭从右前方射来。
皮蓬往旁侧闪身,躲过了偷袭。
秦冒护住陈却的同时,超前开了一枪。灌木丛里呜咽一声,倒出一个男人。
陈却微皱着眉看向身侧的枪,得知是麻醉枪的刹那松了口气。
“来者是客,客人好枪法啊。”粗粝的嗓音从灌木丛深处传来,紧随着簌簌的响动。
约三十个男人将他们围住,个个背着箭,显然不是要赶尽杀绝。
皮蓬站到陈却右前方,凝眸。
领头的男人走了出来,和粗粝嗓音相反,五官端正,健康的古铜肤色,较于传统的珞帕人,完全不见唯唯诺诺之相,反倒张狂放纵。
男人看着皮蓬戏谑:“皮蓬,这么快就搬救兵了?也不介绍一下,害得我走一趟。”
皮蓬并不理会男人,只是压低声音对身后的秦冒说:“再往左前方走百米,就进入安全区。”
像是多年默契,秦冒答:“好。”
话音刚落,皮蓬就朝男人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穷奇职员也冲了过去。
得益于彼此距离近,对方并没能拉动弓弦,双方开始拳脚相加,很快撕开一个口子。
秦冒带着陈却突围。
看着远去的陈却,皮蓬把男人引到了灌木丛中。
别于因战火难以长成的花草绿叶,灌木丛长势萋萋,是目前唯一能守住“绿色王国”的植被。
这种灌木丛被称为“滴醒灌”,不论遭受何种摧残,只要遇水或雨,就能再度野蛮生长。
势均力敌的打斗了会儿,两相滚到地上钳制住对方。
男人右腿压着皮蓬的欲顶向其腹部的膝盖,在他耳边轻笑:“皮蓬,能保护你的人已经少到需要你搬救兵了吗?”
皮蓬扭头怒视:“烧了村民的房屋,你就没有一丝忏悔吗?”
笑起来的脸更加放荡:“没——有——”
每个字都故意拖长了尾音。
皮蓬挣了挣,可两人像打了死结,不论哪一方,越挣就缠得越紧。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负责吗?”
皮蓬不可置信地感知着下方那热度,以及不断向他袭来的劣质Alpha信息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就落下了一片柔软。
强行拉近的距离知道了挣脱的可能,皮蓬狠力将男人踹开,抄起一旁的木棒,压制住人就刺了下去。
没有呜咽声,也没有血腥味,木棒尖端停在男人的颈侧肌肤,却没有半分深入。
处于劣势的男人嘴角笑开:“这么多年,你还是舍不得杀我。”
见不得那笑,抵在腹部的膝盖使力,男人疼得闷哼了声,皮蓬这才舒坦了点:“班育,你在我身上落了多少刀子,我都会一一奉还。”
一肘击向其脑部。
皮蓬放开人起身,往回走。
男人因那一肘犯晕,顺势瘫在地上,看着那背影:“那我吻了你,你怎么不吻回来?”
皮蓬顿了一下,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