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天纪念慈没有再和江隐一起走过,甚至连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减少了。
周围人现在但凡见到江隐独自一人第一反应尽是:“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朋友呢?”
江隐已经“想通了”,并且更加坚定自己的答案,毕竟只有家人才会这样有亲密的关系嘛。
看着紧闭的房门江隐表示尊重且理解,毕竟小秘密是人总会拥有的东西,或许纪念慈之前不想有现在突然想有了呢?
可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纪念慈躲她已经到了一种避之不及的地步了,就算是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窝在房间里。
作为好友曹梨园不是没问过,可从纪念慈那里得到的答案总是和从江隐那里得到的不一样。
一个说的模棱两可,没几句话就说要走了;另一个则完全是心大,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曹梨园觉得头疼的不行。
其实纪念慈不是故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想要黏在江隐身边,可她不能。
她的病情加重了,一开始的症状仅有心跳加快和脸红,而如今就算只是见到那张脸纪念慈的身体就完全不受控制,手脚不管怎么放就是不舒服。
频率更加频繁,距离更远,就算站在一米开外,但一旦见到江隐朝她笑她就忍不住开始发病。
她想要去找隔壁的姐姐,她答应给自己看病,就是要等到这周末。
纪念慈真的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了。
她真的很想将一天到晚在面前晃的江隐抱住,然后和她说说话。
纪念慈非常担心,如果江隐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了怎么办?如果真的是无药可救的病怎么办?她们没有钱,没有办法治。
晚上蜷卧着闭紧双眼,脑海里各种想法到处飞,得不到一刻的安宁。
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发颤的身躯,以及由于心脏跳动而发出的嘈杂的声响。
纪念慈讨厌这样。
可尽管如此她却依旧给死去的自己安排好了去处。
她希望看病的日子快些来,却又希望它晚些来。
带着这样纠结的心撑到了星期四。
当天下午的倒数第二节是体育课,所有人被烈日折磨的苦不堪言,可却依旧要顶住毒辣阳光跑操。
有的人在前面冲,有的人在后面浑水摸鱼,中间的基本上是能跑、不愿偷懒但体力不好的人。
阳光抽走了纪念慈大部分的力气让她只能在跑道上磨磨蹭蹭地跑。
身后嬉闹的男同学突然开始一股脑的向前冲刺,他们挤开队伍非要争个高低。
被推挤的学生尽管不满但也只是忍气吞声,没有去指责他们。
直到纪念慈感到脚腕突然向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眼里色彩被一股脑的塞进洗衣机搅动成一团,让人仅看得见中间的漩涡。
她惊恐地闭紧眼睛,直到手臂和传来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才缓慢地睁开眸子。
刺眼的阳光霎时疯狂涌入,眼前的一切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回归原位。
“纪念慈!”原本跑在前头的江隐着急忙慌地跑回来蹲下身子查看她的伤。
“江隐,我没事……”
“个屁。”江隐的眉头快要越过印堂穴纠缠到一块了。
原本你争我抢往前赶的两人意识到把人撞倒了赶紧跑了,生怕晚一秒就会被抓住挨训。
江隐想追,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受伤的纪念慈。
她此刻比任何时候还要希望能够拥有分身或是长出三头六臂的能力。
除开能够见到的左手臂的擦伤江隐分别挽起纪念慈的两个裤脚,先落地的左膝有些擦伤,但由于穿着长裤因此总体而言比左手臂的伤要轻得多。
“能站起来吗?”江隐的手臂穿过纪念慈的胳膊,试图将她抬起来。
身子刚起来一点纪念慈就连连摆手,冷汗往下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脚踝扭着了。
纪念慈不想麻烦江隐但江隐想要这个麻烦。
她蹲下身子,背对纪念慈:“上来吧,我背你去校医室。”
“不,我……”
“上来吧。”
纪念慈不动江隐就不动,纪念慈知道,她这是要和自己一倔到底了。
她舒出一口气浊气,犟不过这人,只好乖乖的爬到她的背上。
“抓紧我。”江隐起身的动作虽然缓慢但还是将纪念慈吓了一跳,加大了环住江隐脖颈的力度。
“诶诶诶,姑奶奶松松手,要死了。”嘴上是这么说但她走的非常平稳。
“抱歉……”
“不是什么大事,顺手而已,正好我也不想上体育课,你这样还帮到我了嘞。”
“真的吗?”纪念慈的下巴垫在江隐的肩上。
“假的。”她大笑,结果就是被趴在后背的人恼怒地捶了一下,不轻不重的。
江隐边走脑子里还在考虑是不是该给纪念慈加餐或者报个泰拳班什么的,大不了多打一份工。
毕竟连打人的力气小小一点,真是怕她在外面给人欺负了又不敢回家说。
江隐将纪念慈向上颠了两下。
人也是,干巴巴的,还是要多吃。
和此刻脑子里净是菜谱的江隐不同,纪念慈悄悄地将连埋进了这人的肩颈里。
其实从这个事故开始到现在纪念慈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她仍旧担忧着江隐会对她散发出厌恶的情绪。
尽管是夏季,刚出汗,但是江隐却没有任何的汗味或是难闻的体味。
大约从很早的时候就能够闻到,总是让人感到安心。
纠结的内心也在无形中被抚平。
很难说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因为它实在是太淡了,哪怕是长期和江隐同吃同住的纪念慈嗅到它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阿隐。”
“啊?”
“你的身上香香的。”
“啊?”江隐的头往下探去,咬住衣领,大口大口的呼吸两口,十分的不解:“没啊,没用什么啊。”
“你是用沐浴露洗的澡吗?”
“哦,你说这个。”她又将纪念慈向上颠:“你那个沐浴露太香了,问得我头晕,我就用从超市领回来的香皂洗了。”
这回轮到纪念慈不信江隐的鬼话了。
虽然不说但其实她知道江隐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母亲留给她的钱有,但说实话这部分钱并不足以支撑到她成年。
如果有钱就好了……
而江隐在精打细算的同时还要照顾她,且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过一句。
而自己却总是想东想西,还躲她。
“江隐,你讨厌我吗?”纪念慈感到自责。
“什么?”江隐刚把人放下,听完校医的嘱咐去旁边拿药水给纪念慈涂,突然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钻进脑子一时间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讨厌我吗?”
江隐真的是给这破小孩气笑了:“我要是讨厌你干嘛还要费心费力照顾你?我直接让你自身自灭得了。”
她顺势坐到纪念慈的身侧将棉签塞进装有碘伏的小瓶子里,待雪白的棉花裹上褐色的外衣江隐这才把它抽出来,让它落到手臂的伤口处。
虽说江隐的动作很轻,但疼痛还是惹得纪念慈痛呼一声,并试图将手臂藏到背后。
江隐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呢?自然是攥住这位不自觉的伤员的手腕让她老实待在原地。
“疼就对了,涨涨记性,别老是一天到晚东想西想的。”嘴巴硬梆梆的,可实际江隐正不断地朝涂药的地方吹气。
“你不讨厌我,是么?”纪念慈砸吧砸吧眼睛。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讨厌你,纪念慈。”她不由得叹气:“除非我死了。额,好吧,毕竟感觉就算我死了也做不到讨厌你这种事情,顶多骂两句吧。”
校医朝里面喊,让人出来领冰袋。
江隐大步走出去,没多久又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袋子。
纪念慈很自觉地脱下鞋子和袜子,江隐则蹲下将冰袋贴住有些肿胀的脚踝处。
纪念慈垂着脑袋,凝视着江隐的发旋呢喃着:“江隐,如果你讨厌我了一定要和我说。”
江隐抬头,露出无语的表情,如果可以,她真的是恨不得用两个眼珠子翻两百个白眼,真的是败给她了。
“你总有一天要把我给气死,纪小慈。”
但她还是再一次重复:“我就当你你刚刚没听清楚,我再跟你说一遍,听好了。”
她竖起三根手指朝天:“我,江隐,就算是死也不会讨厌纪念慈,没做到就倒霉一辈子。”
纪念慈慌忙去拽那三根手指,最后拉是拉到了,可是江隐这个时候也发完毒誓了。
“你……”
江隐叹气,拉过她的手:“谁都比不上你,纪念慈,在我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阳光透过水面,将湖水叫醒。
清澈的湖面闪耀着斑斑点点的光,向下探去则是平日里见不得的,宁静的湖底。
纪念慈突然开始胡乱地揉搓眼睛,直到它们泛起不正常的红。
“怎么了?眼睛难受?”江隐起身,想要查看。
可纪念慈死死地用手捂住眼睛,声音闷闷的:“没事,我没事,就是痒,而已……”
这下不好了,病原为江隐的病从心脏发散至全身,现在居然开始攻击眼睛了。
只要一和她对视就会止不住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