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按下暂停键。

他熟练转着黑色签字笔，动作漫不经心，但表情却严肃谨慎。半晌，他将笔记本往前一推。

“没有后续证据支撑，仅凭几句窃听来的话，是没办法逮捕方士哲的。”谢楚看向张春和，偏头征求宁彬的意见，“对吧？”

后半句话是在精神域中说的，自从临时结合后，谢楚就特别喜欢和他在大庭广众下说些悄悄话。宁彬挑挑眉，手中动作一顿，怀里的一条正在享受难得的梳毛服务，感觉到宁彬的停顿，它伸了个懒腰，从它的膝盖上跳到谢楚怀里。

宁彬没接谢楚的话头，问道：“孟青竹回来了吗？培养舱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孟哥在路上，”出了人鱼之心的事情后，培养舱的案子暂时由林子衿继续跟进，这几天他整合了下目前的已知情报，听到宁彬的话，他立刻起身，拉出早就准备好的板子，“我简单整理了一下，啊？这是什么？”

闻言，谢楚顺着动静看去，脸色突然一变。会议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冷，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宁彬身上。

林子衿昨天晚上熬夜整理好的情报图被人粗暴的擦花，嫌疑人的照片全部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划着大大红叉的证件照。

是宁彬的。

照片之下，是用红笔写着的一行字。

“到此为止。”谢楚扫过那行英文，冷笑一声，对林子衿说，“别愣着，把技侦组叫来拍照，正好张景明在这，昨天会议室的监控能不能看到？”

张景明点头，迅速调出监控。谢楚起身，将一条放回宁彬怀里，起身站在他身边。他的手落在宁彬的后颈上，似是安抚的轻轻摩挲。精神域内此刻安静的窒息，宁彬尝试着叫了叫谢楚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复。

他知道谢楚没有离开，因为从看到白板开始，谢楚的精神力的动荡幅度明显增大。临时结合后，两个人的精神域开始融合，宁彬永远晴朗无云的天空逐渐被类似于极光的光团占领，白天变成黑夜，微风时有时歇。

时而变成狂风。

他知道谢楚在不高兴。

不高兴有人威胁自己，不高兴办案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宁彬看向张景明的屏幕，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找不到对应时间的监控视频。

果不其然，昨天的会议室监控全部丢失，张景明打电话给自己的同事，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也许是系统维护的bug。”

张景明刚想说明现在的情况，宁彬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挂断电话，不要再说。

等张景明放下手机，他开口解释道：“从新北村回来后，我们查到中心塔内有进化派的内奸和王季青里应外合，谢司当时逮住了一部分。”

张景明注意到宁彬的用词，一部分。

那就是说，现在中心塔内，还有进化派的人。

他惊讶的看向张春和，张春和神色严肃，轻轻点头。

这就是谢楚在宁彬出事后没有通知任何人，反而找了张景明的原因。新北村病毒案结束后，行动一组被裁撤，宁彬受伤，谢楚差点被关起来，当时一切都很混乱，关于内奸的追踪，谢楚和宁彬都没有跟进。

王季青交代的姓乔的暗线一直没有排查出来，而且汤涞能冒充姚休混进中心塔，谢楚也不认为这就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只不过，现在相关的证人和嫌疑人全都上了西天，线索中断。

当初在新北村和他们正面对抗的进化派成员调查也了无音讯，现在明确能知道的，只有一个向导，一个大个子实验体，和一个被张春和打下悬崖，生死不明的女人。

他们对进化派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林子衿，继续汇报。”谢楚没再留在会议室开会，带着众人回到行动组办公室，他给张景明腾了个地方，和宁彬挤在一起，撑着桌子，说。

“是，”林子衿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方士哲名下五个工厂，八条生产线全部调查完毕，三个副总也分别约谈了。负责生产这边的副总说，因为办公地搬迁的原因，他们从年初开始就在赶工，生产线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我查了一下，他说的没错，宏伟科技今年接了国内外好几个大单。”

“但是，”林子衿话音一转，“我又去查了一下宏伟科技的流水，发现他们放在安保上的内容多的有些吓人了。”

林子衿将资料传到众人的平板上，看到那一行数字和负责人，谢楚眼皮一跳。

李信。

是司机提起的人。

从林子衿收集到的信息可以看出，方士哲的珠宝品牌永生花在今年年初就确定将在周年庆是于总店展出，方士哲对人鱼之心十分看重，毕竟这是他最重要的藏品，也是永生花的镇店之宝，因此在安保上的预算，真的可以说是吓人。

不过，这些预算具体有没有落在人鱼之心上，谢楚保持怀疑态度。如果他真的花了这么多钱，还被孔顺这毛头小子用如此原始的方式抢劫成功的话，方士哲回去就该开掉这安全顾问。

但如果没有用在人鱼之心上，谢楚怀疑是他们用来加固宏伟科技大厦地下二层以下了。

所以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见林子衿坐回位置，赵志才轻轻嗓子，开口道：“我说两句审讯，孔顺这边依旧不配合，他的两个同伙都是临时找来的，也就比我们提前一天见到孔顺。孔顺的手机格式化了，我们正在尽力回复，但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宁队所说的那种情况被排除了。”

没有人找孔顺买人鱼之心，他甚至没有联系下家。据他的同伙交代，在拿到人鱼之心后，孔顺第一时间进入海城山，两个同伙着急拿钱，孔顺还因此给了他们一笔定金，意思是现在就散伙。

孔顺并不缺钱。

“医院里躺着的人不是孔顺的亲叔叔，而是一个叫黄勇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宁彬眼神微动。

“黄勇？”宁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成安保全的创始人之一？”

“就是他。”赵志才肯定道。

返回中心塔的路上，宁彬简单查看了成安保全的资料，当年在最后放了联盟鸽子，宣布破产的人，就是这位名为黄宏的副总裁。

新成安保全公司，也是由他注册的。

从事实结果上来看，成安保全这个公司有点克老板，一个失踪，一个重伤。但仔细想想，却能察觉出怪异。

成安保全当年毁约的原因，是资金链出现问题。但他们明明可以选择和联盟合作，度过难关。他们的老板成安在公司陷入危机，还能优哉游哉的出门钓鱼这一点也十分可疑。

黄勇这边，能拿出几百万注册公司，不好好当老板跑业务，为什么跑去方士哲名下产业的工地打工？这看上去，就像是他在秘密调查方士哲一样。

“除了这些，我们还查到些别的。”赵志才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方士哲那个儿子，据说出生的时候难产，身体不好，这么多年很少去学校，都是在家里一对一补习的。”

“方士哲对这个孩子很重视，他没有再婚，自己把孩子带大，对他的安全格外重视。保姆保镖聚在一起能踢足球，不过上个月，方鹤川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其中一名保镖主动辞职。”

赵志才说：“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回乡工作，但我们发现，这名在方士哲家工作一年半的保镖，和孔顺的面部特征高度相像，同一时期，我们查到孔顺也有一年半的空白期，没有银行流水，没有任何生活支出，所以我们怀疑保镖和孔顺是一个人。”

谢楚抬起手，补充道：“孔顺现在的动机也更像是和方士哲有些私人恩怨，方士哲那边似乎不太像承认和孔顺认识，找人盯好他们。”

谢楚停顿一下，继续道：“我和宁队刚刚去宏伟科技大厦看了一眼，关于安保费用问题，也许可以解释。”

宁彬接上他的话：“宏伟科技大厦地下二层发现能量屏障，我们怀疑方士哲有一条隐秘的生产线，就在宏伟科技本部。”

赵志才听到这里，一拍手：“这就对了，能量屏蔽那东西特别烧钱，据说现在联盟也只在本部和基站用。”

方士哲一个商人，要能量屏障有什么用。

案件扑朔迷离，谢楚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孟青竹发来消息，他那边暂时走不开身，人鱼之心还是没有找到，城海山太大，就算加上分化人员，也得搜上个几天。

方士哲的案子环环相扣，一个没完又出一个，先是培养舱和进化派，再是人鱼之心抢劫案，现在又发现成安保全和他们也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方士哲的电话中看来，他手里的确有些见不得光的事。

但窃听的电话，和精神体看到的能量屏障，这些都不算联盟允许申请搜查令的实际证据。谢楚头疼不已，转而想张景明问道：“李信呢？”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张景明简短的回答，让谢楚的心一寸寸的凉下去。

“他是方士哲放在暗处的爪牙，不会那么容易被查到，”宁彬思考片刻，对张景明说，“但人活在世上，一定会留下痕迹。就算身份是假的，流水也是真的，查他最近一年都和谁联系过。对比已知的进化派成员。”

“王季青，汤涞，这些都算。”宁彬补充，“进化派铤而走险，在北3供能点偷能，某种意义上正是说明他们的资金陷入困境，无法负担实验室能源。如果方士哲和进化派有联系，说不定会通过李信来联系。”

张景明眼睛一亮，立刻将信息进行比对。

“找到了！”张景明声音带上几分雀跃，“今年年初，李信的账户有一笔转出，转到新北村的假周明手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