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一路上,李一尘跟杜错交流了几手方案。当着武林众人的面摆证据讲道理,不怕他们不帮忙,毕竟那些曾经屠戮了所谓魔教的武林正派们最在意的便是名声二字,很多事情不分清界限反而于利益有害。如果这样的话就很简单,只需待时局一乱,我们便可一举铲除真正的魔教,还衡教清白。
听到这儿,杜错截住了李一尘还要说另一种可能的应对之策,问道:“你为何这么确定衡教就是清白的?”
李一尘微微一笑。
“因为月寒。而且看到您也无比确信了。”
杜错浑身一震,不过再想一下也不意外。他真的是遭受非议忍耐多年了,变得冷漠无情也有可能。只是现在,或许他真的该重新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年轻人。
毕竟就连被困的少主都还在想方设法的告诉他们,他没事儿。
这是这两人特殊的相处方式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好理解。
很快下了山回到村庄,结果与万沅不期而遇,她哭着跑过来跟李一尘说表哥不见了。
“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一尘,还有你,你没事吧?”万沅拉住李一尘的手臂哭道。
李一尘皱眉,挣出手。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表哥的安危吧。他怎么会不见?你又指使他去做什么了?”
“我没有!”
万沅忙不迭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怎么可能那样做,表哥、表哥他自己要跑的,我还关心他呢,怪得了谁……”
“说真话。”
李一尘冷声打断她。
“呜呜……”万沅的泪唰地掉落下来。
“是,是我跟他吵了两句,他就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遇到危险吗?但是现在天都快黑了,我一个人,你们都不在,我好害怕……一尘,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就好,留下来陪我吧……”
村庄里,人来人往,万沅擦着脸抽泣,站在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李一尘面前是那么的娇小,那么的可怜。有此次过来暂住看热闹的江湖人见状,也不禁心生怜意了,暗骂那男的太不怜香惜玉,实在可恨。
一个头,两个大。
李一尘扶额。
他当然无所谓这些耳畔那些闲言碎语,但也确实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别说夜间的野外有多危险,就齐鹭韫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要是被暂住在此的各个江湖门派的人抓去审问可就难办了。
拉着万沅回到客栈,他对万沅交待道:“你就待在这里,我去找他回来。”出门前,又拜托杜错照顾她,总之绝不能放出去乱跑。
“不要!一尘,带上我,求你了一尘!”万沅腾地站起身就想冲出门。
她才不想跟眼前这个怪老头共处一室,只可惜李一尘早已飞身远去,门口,还有那个怪老头堵着,看起来凶神恶煞。
万沅嘤嘤抽泣着回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
先是表哥,又是一尘,这些男人都毫不犹豫的离自己而去,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危,她的心情。
泪湿枕巾,万沅只感到心中对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以及这次无望之恋的执着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后悔。现在,她只想要回家,然后,让那些负心汉通通去死好了!
哭着哭着,脑壳发懵,便想睡了。迷迷糊糊间,外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惊得万沅一下掀开被子坐起身躲进角落里,两眼睁大。
杜错奇怪的看了两眼那床上畏缩的女孩儿。
罢了,还是喝茶吧。
齐鹭韫自负气出走后先是在山林里狂奔了一阵儿,而后又在林子里跟没头苍蝇似的打转,直至天都尽黑了,终于发现,他好像迷路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比万沅成熟,但齐鹭韫作为一个公子哥儿实际上也没法在这些事儿上比妹妹好多少。一路来旅途的劳顿尚可支撑,心上的伤痕与迷路后所感到的自责才真是耻辱叫他难以承受。于是此刻便也不免有些怀念起家中的一切。
心绪激荡间脚下愈发没着落,结果是一不小心就踩空脚滑下了断壁。
黑漆漆的山林啊,只有虫儿与野兽的声音。齐鹭韫绝望的流下泪,忽然就止了喊叫,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有一点点可惜……
好吧,其实是非常可惜……
腰上却忽然一紧!
紧接着下坠的速度也猛然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下来,双脚却还是触不到地。
齐鹭韫害怕得大叫,此刻也没了任何顾忌,死死抱住自己能抱住的一切,直至听到另一个声音叫他睁开眼睛。他惊魂未定的模样就这样闯入了秦香远的眼中。
“上!”
秦香远掐紧怀中人的腰将他一下扔上了崖顶,而后自己也扔了树藤拔出插进石壁里的刀轻功上顶。
圆月如盘。
齐鹭韫呆愣愣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至秦香远伸出手向他走近,他望着她那背光中还意外亮晶晶的眼睛,才轰地一下回过了神。
“女、女侠!”忙不迭自己爬起身致谢,齐鹭韫羞红脸,还有些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三生来报!多谢,多谢!”
一边提高了音量躬下腰致谢,齐鹭韫如此举其实是想遮住些许他此刻颤抖的腿,不想女人并不介意,或者说根本没有发现。
“哈哈哈哈哈——”
女人大笑出声,笑声爽朗。齐鹭韫好奇抬头。
夜幕昏沉,看不真切,因他俩距离较近才令齐鹭韫瞧见这女侠其实身形娇小,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甚至,比沅沅还要矮一些。
这么娇小,又这么有力量,这些习武之人真是可怕。齐鹭韫低下头想到。
秦香远又问他深夜来此为何,随后说起自己的目的。原来她也是名门正派弟子,听说了魔教抓人的事情,想趁夜进入魔教救人。
“若跟其他人一样到了登位那天再去,岂不知人都会变成什么样?救人是顶顶要紧的事,一刻也耽误不得。你说对吧?”
说了一通,才发现只有自己说个不停,秦香远不禁赧然,退后了一步与齐鹭韫保持开距离,心想还好眼下夜深也看不清晰。
但她不知齐鹭韫已看清她平凡面容上的薄红。
随后各自交换姓名。
“原来是被妹妹气到了?哈,我也有弟弟,但我离家早,不太清楚这兄弟姐妹相处之道。”秦香远笑道,一面护送齐鹭韫下山。
茂密的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唯秦香远手中的火把能照亮前路。齐鹭韫听着她侃侃而谈,不自觉靠近。
“他们在乎的是魔教还会搞出什么动静,而我在乎的只有如何救人,救更多的人。”
秦香远一边开路,一边说到。“而且我奇怪的是,既然衡教是魔教,为何山下这不远处却有一个安宁祥和的村庄?这不符合常理。当然,我并不是说衡教是无辜的。”
停下脚步,秦香远转脸望着齐鹭韫一笑。
“抱歉,忘了你不是武林中人,听我说了这么多唱反调的话,很烦吧?”
齐鹭韫刚要开口又听秦香远继续说:“师父说我总有许多奇思妙想,师兄说数我最不听话。于是后来我便学会不说,装哑巴。没想到,还是忍不住,见笑了。”
火把的橙光映照于她脸颊,再平凡普通的面容都能显得十分动人。特别是她的笑,竟比自己所见过的大多数都更具感染力。
齐鹭韫微怔,摇了摇头。
“没有。秦姑娘,你的这些想法都非常有道理。我相信,你的师父师兄也终会理解你。”
齐鹭韫说完就回过头专心看路。他不知,他简单一句话足以在女人心中掀起多大风浪。
秦香远定定的看着他,又撇开脸,双颊擦红。
快到山下时他们碰到了李一尘。
他循着火光与脚步声而来,一见齐鹭韫就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们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儿!怎么你也跟你妹妹一样?真不愧是一家人呐!”
李一尘毫不留情面的骂他,余光瞥了眼他旁边的秦香远,又抬脚一踢,正中双臀。
“真以为自己是来玩儿的?你说我们这身份是不是搞反了啊?这么难伺候,不如我把你们丢在这儿,看你俩能能不能走回家!”
几番话,秦香远心头了然。
哦——原来是家务事。不打扰,不打扰。
教训完齐鹭韫,李一尘才似刚看见秦香远似的,在听完来龙去脉后更是仅一番吹捧又叫那秦香远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秦女侠好名字啊。此番要不是你,这小子指定没命了!”李一尘用力拍拍齐鹭韫的肩背,将他推向一边。
“更深露重,秦女侠居然还在想办法拯救被魔教抓去的人,有你这样的侠义之士实乃武林之幸,何愁门派不兴啊?”
“咳咳、哪里哪里!哈哈,谬赞啦!我才是三生有幸,居然在此遇到了杭城双剑中的素衣剑?你们成名已久,江湖上消息却不多。此番是来寻找寒月剑的吧?李兄!我愿意帮助你!”
“此事说来话长,秦女侠,我们还是回去再叙吧?我想我还真的需要你帮助。”
“好啊!义不容辞!我们快走吧!”
不愧同为武林中人,就算互不相熟,也能很快畅聊起来。齐鹭韫满心无语,不过看着前面二人脚步飞快,也就连忙跟上了。
好歹,是离了这片吃人的树林。
另一边,展剑华跟杜月寒下山回到地牢的那一路上也在纳闷。
看着身旁杜月寒安静不语的侧脸,展剑华心想他怎么现在会如此乖觉?莫不是又想搞什么名堂再偷跑出去吧!
似是能看透心里话,杜月寒转脸看向他,一双微挑的凤眼里只有一片澄澈的疑问。令展剑华纳罕,待要询问,杜月寒却先一步开口道:“后天就是登位之期了,可我对教派还是一无所知。展叔,不妨先不急着回地牢,领我去教派各处看看可好?”
展剑华一愣。接着嗤笑。
“你难道就没回来看一次吗?我可不信。”
杜月寒微叹。
“一片废墟,有什么好看?再说,大仇未报,有何掩面回来?如今有展叔帮我,或许这次真的可以一切水落石出,让我心病得解。”
“罢了。”
展剑华拂袖转身,出手按了按升降梯。
“那就带你去看看。先从废墟开始,再到你父母亲的陵墓。还有这几年新建的房屋,那儿住着一干长老,上次你打败了他们,也该去赔礼道歉才是。”
“都听您的。”
杜月寒乖顺点头,跟在其后,令展剑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他也没傻到会真相信真放任杜月寒的地步,当第二日又传来少主逃跑的消息时,展剑华只淡定的掐死了一个又来发派任务的红衣人,然后洗干净手,准备前去看望他们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