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凌晨三点，黎明基地周遭开始下起了雨，绵绵密密的，冷到像是夹杂着冰渣。
这个月份的夜晚，本不该如此寒冷。
一名守卫搓了搓手臂上暴起的鸡皮疙瘩，担忧的目光投向周身的每一个人。
仔细看，他闪烁的眸光中还蕴藏着翻滚的怒火，以及一抹难以察觉的光亮。
嘀嗒，嘀嗒。
殷红的血珠砸在山壁的边缘，顺着山岳的走势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处，形成一条奔流不悔的猩红色河流。
每一只舔着舌头试图品尝的东西，都会被一枪炸成碎片，成为壮大血色河流的一份子。
血腥味冲天。
换作以往，绝不会有人蠢到在末世保留如此浓重的血腥味，那与自充靶子无异。
只是在今天，见识过流星雨的神秘和诡异，又见识过“武器”二字代表的杀伤力，他们做出了一件于外人而言几乎蠢到自尽的举动。
主动放血。
或许放一天，或许放三天。
没有人害怕，他们早就在无数次的反击和伤亡中流过太多的血，甚至失去过太多朝气蓬勃的生命。
比起被动地让丧尸和变异兽撕扯他们的血肉，显然是主动放血，来一招“引尸入瓮”更为值得。
眼睁睁看着那群没有人性的怪物为了一滴新鲜的血液而丑态百出，最终却连一口都尝不到，就遗憾粉碎，一股报复的快感滋润着众人受伤的心灵。
无论如何，大家都爽翻了。
这场钓鱼行动引来了无数的丧尸和怪物，可黎明基地就这么大，一次性能挤上来冒个头的腐尸数量是有限的，有了武装力量的人们应付得游刃有余。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
破晓时分，第一缕光线照耀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千百人期盼的目标，迟迟没有到来。
“已经两天了，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你也说了，两天都挨过去了，难道还怕再多等一天吗？”
“可万一要是连今天都失败，大家的血不都白放了吗？就算有治愈系异能者，亏损的气血也不是说补就能补的。”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咱们就等到第三天好了，那时候，无论有没有成功，我们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去……”
“诶呦我去！”
身旁人的惊呼打断了几人的讨论，他们像是被草惊动的蛇，眼睛飞速地扫视四周。
“怎么了？！”
“地震，有地震！”
“呲—哔哔，山体发生明显倾斜，各防卫人员注意抓牢手边物体，防止落入尸群！”
警报声响起的同时，一名因放血而有些虚弱的女性一时脱力，顺着倾斜的山体坡道一路滑出两米远，从安全的围墙直坠而下。
意外发生的太快太急，没有人反应过来。
遥远的地平线泛起莹莹的光辉，倒三角型的山体开始露出狰狞的本质，无所顾忌地摇晃起来，将延迟片刻伸来的救援之手远远甩在身后。
一群红棕色的马蹄蝙蝠趁势突破弹雨，于半空中便截住了女人，尖牙深深刺入她的小腿肚。
“啊—！”
痛到极致，她的声音都吞回了嗓子眼儿里。
血液在半空中喷射而出的画面残忍异常，反而引起了蝙蝠们更强的破坏欲。
下方的武装人员有心要阻止，却被瞬间围成一团的蝙蝠阻挡了去路。
见此情景，老实待着献血的人们被吓得四散开来，汩汩流出的鲜血也被迫停滞。
“救我，救救我！求你们！”
尖叫中传出女人绝望又微弱的呼救声，她下意识地向外伸手，可埋在小腿里的利齿却始终阻拦着她。
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除了恐惧和无助，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锁定目标！”
“危险警告，血包446号，即将失去生命特征！”
“采取挽救措施！”
疼痛撕扯着神经，女人的意识濒临泯灭时，她听到了神明无机质的判词。
血包，原来她这一生，只是个血……
？
血，血包？？
闭紧的双眼豁然睁开，不等她纠结自己的人生价值，就先一步发现那群急切扑过来的蝙蝠不见了踪影，小腿处只有一根断裂的灰白色牙刺，孤零零地挂在血肉里。
疼痛似乎也离她而去。
一股强横的力量吊着她，脚下是人们来不及收敛的惊骇表情。
女人愣住了。
她，没死？
“挽救成功！血包尚未报废，需采取维修措施。”
“判定凶手：变异蝙蝠”
“凶手已解决。”
女人还没来得及慌张，仇人就已经成了落向地面的一撮灰尘。
在蜜蜂的帮助下重新回到放血的岗位，周遭的人群早已逃走。
女人：？？？
她就这么水灵灵的，活下来了？！
“呼，还好没有损失。”
墨君佑大松口气，指挥一只铁蜜蜂作为传话筒，凑到女人身边，关怀道：“你还好吗？没问题的话可以去找后方的治愈异能者，下次来放血可别再这么掉以轻心，会没命的。”
女人一怔，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啊，嗯，其实我是，呃，没关系，我是想说……”
她半天说不上来，已经撤到后方的人看在人道主义的份儿上，好心扒着地面爬过来，将女人放在背上，如一条阴暗爬行的蛇，一路冲回了内圈。
女人的后半句话，最终只落到了那位好心人耳朵里。
“谢谢，我就是基地的治愈系异能者”
——全程围观，狐美丽无语凝噎。
她绝对没听错，那好用得该死的蜜蜂嘴里吐出的语音包仍然是墨君佑的声线。
此时此刻，“血包”这种一听就毫无人性的称呼，究竟是谁起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单独观察墨君佑和樊庚站位的中间处，确定那里没有一根隐形的连接绳，眼神逐渐变得像死鱼一样。
（π_π）
“认清吧，美丽。”
梅枝语气沉重，“他们两个在一起，只可能是墨哥被染黑，不可能是樊老板变赤。”
莫离闻言耸耸肩，随口道：“难道不可能是墨哥本来就黑吗？你看，他可是姓墨呢。”
身边的人并不认可他的这个冷笑话，纷纷将看仇人一样的目光扫射过来。
尤其是爨一，他如同一枚深闺怨妇，哀怨道：“不要乱说话！万一被你说中了，你要我们怎么办？本来打工就够苦了，你连我最后的福利大使都要抹黑掉吗？”
莫离呆滞：“呃——”
傻眼，他是真傻眼。
队友宁可糊涂地笑，也不愿清醒地哭，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加入。
莫离搓搓脸，撑起演戏时的标准傻笑，试图混入其中：“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呢，哈哈。”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突兀的清冷嗓音插入，莫离惊恐转身。
不知从何时开始，墨君佑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而樊庚，正背着手站在墨君佑后面，同样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都快不认识笑眯眯这个词了。
那一瞬间，莫离脸上的表情由喜转忧。
“墨哥来啦，”狐美丽摇晃着身体凑上来，热情地招呼道：“这山是不是要塌啦？”
墨君佑模糊道：“可能吧，谁知道呢。”
这个问题，他显然并不在乎。
疑问的视线转向樊庚。
樊庚慢条斯理地说：“嗯，是好兆头，可以准备起来了。”
一旁竖起耳朵的守卫：“……”
塌山是什么喜庆的事吗喂！
还准备？准备吃席吗？
……
山体的摇晃足足持续了三分钟，不仅没有停缓，反而愈加剧烈，由此导致的各种意外频发。
不是准备好的铁架突然散架，就是已经瞄准的目标忽然从枪口下消失。
甚至前一秒还在眼前的同伴，下一秒已经进了新型变异兽的肚子。
人们重新回到了胆战心惊的生活中，井然有序的献血队伍很快便分崩离析。
即便有领导者的强硬安排，他们依旧像失去了回声定位的蝙蝠，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滚到什么地方，更别提身体里流淌着的尊重地心引力胜过尊重主人的血液。
樊庚是忍受不了这种无序的浪费的。
他本来是不能的，真的。
可最近小锦鲤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总是试图用身体做诱饵，来蛊惑他，扰乱他的思维和步调。
比如现在，明明可以用异能转移到其他地方，却偏偏要在他旁边忍受眩晕，还时不时投怀送抱一下。
嘻。
樊庚克制地高兴了一个字的量，然后便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偏偏所有的员工都感觉不到他内心的挣扎，只知道忠于表象，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樊庚很心痛。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打算从中随机挑选出一位幸运员工，由他亲自教授“察言观色”这门课程。
幸运儿还没产生，地震戛然而止。
两秒的停顿后，又像是反弹的弹簧，爆发出了新的摇晃力度。
更重，更急。
原本不懈努力想要攻上基地的新型丧尸们，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迫不及待地投入妈妈的怀抱，开始疯了一样朝同一个方向奔去。
连跑掉的腿和某种器官都顾不上，一路奔驰。
转眼间，攻城大军就只剩下了以变异动物为主的合体怪，它们犹豫片刻，终究选择奔向时代的潮流，随着大流滚滚而去。
基地的安全问题霎时间迎刃而解，人们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有更强的东西要来了，需要出动“那个”的东西。
地平线的另一边，黑雾裹着足以顶天立地的特大号外包装，率领着一群后备能源，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奔赴而来。
它闻到了，多么香醇，多么馥郁的味道，只有吃这种程度的大餐，才能匹配它尊贵的，“王”的身份！
黑雾一激动，跑得更快了。
白云和蓝天都为它让路。
黎明基地在它的脚步声中东摇西晃，一会儿撞一下东边的山，一会儿撞一下南边的空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没有直接趴在地上。
在拥有新身体的黑雾面前，黎明基地用以矗立的高山就像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丑八怪，只能站桩挨打。
以往身处高位的优势瞬间转为劣势，面对几乎占满视野的庞然大物，人们难以抑制地畏缩了。
没人告诉他们，要引来的是这么一只大东西！！！
与黎明基地民众心中的疯狂呐喊不同，黑雾忽而一个斜刹，姿势矫健地停在基地百米之外。
它能感觉到，那个险些把它弄死的危险食物也在里面，而引它来此的这个大蛋糕，极有可能是那只食物刻意为之。
食物果然狡诈！
可惜啊可惜，它早已进化，才不会轻易上当！！
黑雾歪嘴一笑，又一笑。
它狞笑了无数声，用以表达内心的快乐，然后踮起脚后跟，谨慎又狡猾地朝后退了一步。
可惜，已经晚了。
樊庚脸上现出激动的笑容，直接将幸运儿的帽子扣到了黑雾头上。
黑雾排在最后的脚跟向后迈进的刹那，巨响响彻天地。
“铛——————”
连串的金属撞击声平地而起，一个巨大的圆球从脚下延伸，明媚的太阳才刚刚冒头不久，便被挡在了球外。
空间的力量为金属壁垒的建成赋予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成，几乎是瞬间，比电影画面里的一帧还要快，黑雾成了笼中困兽。
狼狈地撞到冰凉的铁壁，黑雾：“……”
动作这么快的吗？
真的不先打两个回合看看吗？
阻止逃跑这种事应该是最后见真章的时候才会做的吧？
它还没输呢！！！
一连串问号在心底浮现，黑雾狠狠震惊了。
它福至心灵，忽然间用蹩脚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