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能造出来吗?”
“那种东西,不可能的吧……”
“他不会是在给我们画大饼吧?你们想一想,那种无良老板可是最喜欢干这种事的。”
“可他是樊老板诶。”
最后的发言一时令人难以反驳。
窸窸窣窣。
梅枝悄摸瞥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隐有愧疚,但不多——
不好意思樊老板,即便是你亲口说过、保证过的话,这种事还是很难让人相信啊。
不止梅枝,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众人盯着摆在桌案上的设计图,陷入了沉思。
他们一会儿因设计图上描述的内容而欣喜振奋,一会儿因不敢相信它的效果而心生怀疑,一会儿又因害怕达不到老板的要求而顾自心虚。
种种顾虑,不足为外人道也。
墨君佑将几人眼中的情绪看在眼里,他同样有所疑问。
仔细想想,不止疑问,他甚至忽然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代替“樊更”站在他面前的人,从哪里来,又将会到哪里去。
而他,或许得了那么一丝喜欢,却如同梦幻泡影,全凭对方的心意而定。
种种想法从心底闪过,墨君佑忽然变得急切起来。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熟悉的房门前,曲起手指叩响了门扉。
身后人群的反应他无暇顾及,只专注而仔细地观察樊庚的表情。
同上次一样,见到他时,那双透着冷漠的眸子里,闪过的是欣喜和包容,哪怕一闪而过,墨君佑也确定那不是错觉。
好像只要他开口,不管什么事,樊庚都会替他实现,就像上次一样,他不过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樊庚就开始着手对付丧尸。
或许其中有其他的原因存在,但墨君佑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此刻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答案的,是在对方的心里,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是下属,是朋友,亦或是……恋人?
那点点多出的偏爱给予了墨君佑继续下去的勇气,他仰着头,撒娇一样拉长嗓音:“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让我进去好不好?”
软软的语气,透着和他这张清冷面孔截然不同的反差感,软糯迷人。
樊庚喉咙一窒,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喉结克制地滚动几下,嗓音沙哑道:“好。”
房门再次“啪”地关上,留下一车的人挤在桌前,脑中闪过墨君佑消失在门内的背影。
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
不知道为什么,可爱的小锦鲤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也不说话,就那么执拗地看着。
樊庚有些受不住他过于专注的视线,牙根发痒,总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他又想起了那一晚。
星悬满天,第一次唇舌交缠的感觉,出乎意料的美妙。
脚步不听使唤地迫近墨君佑,本能反应驱使着樊庚将人抵在门板上,手掌顺势捧住怀中人的后脑,以一个掌控者的姿态控制住对方的身体。
然后,循着记忆低下头去。
还是那样柔软的触感,却比上次还要令人着迷。
“唔。”
唇齿间泄露出低低的呜咽,樊庚忍不住索取更多,舌尖在里面横冲直撞,恨不得将眼前的美味直接吞入腹中。
身下的人比起上次,显得意外的乖顺,讨人喜欢得不行,这样顺从的态度瞬间让樊庚所有的忍耐丢盔弃甲,再也拾不起来。
长久的交换呼吸,直到怀里的人再次呼吸困难,忍不住用拳头锤他的后背,樊庚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来,在唇角碾磨片刻,慢吞吞地退开。
“呼…呼……”
急促的喘息将小锦鲤的脸蛋渲染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像一颗诱人的红苹果,待人采撷。
樊庚才刚尝过那味道,如何忍得住?
他见墨君佑呼吸渐缓,立刻眼露精光,垂下头打算再来一次。
一只白皙的手腕怼在胸前,毫不客气地阻止了他的前进。
樊庚一顿,目光抬起,落在那双水润的眼眸。
墨君佑喘了喘气,舌尖在双唇滚了一圈,才慢慢缩回去。
他深呼吸几次,同样毫不避讳地凝视着樊庚的眼睛,异常突兀地问道:“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说完,墨君佑眼含忐忑,却又无比期盼地等待一个答案。
算什么?
当然是……
樊庚思绪一堵,忽然被问住了。
自他降生以来,世界上所有的人从来都只被分成“自己”和“别人”,而“别人”,又被明确得区分成“顾客”及“非顾客”两种,从未有其他关系存在过。
此刻忽然被问到,他下意识顺着墨君佑的话去想,可兴奋的大脑满是方才那个吻的甜美滋味,墨君佑漂亮的脸就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啊晃。
樊庚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个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墨君佑的固执令樊庚歇下了强行继续的心思,转而勉强捡起所剩不多的耐心,认真地思考起来。
可不管他如何去想,脑子里仅存的信息都令他以失败收场。
他得不到答案。
他只能确信,亲吻带来的感觉令他愉快,是这辈子从没体会过的一种情绪,全盘陌生,却并不排斥。
樊庚没见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
这似乎,是星际人民疯狂追求的一种名为“喜欢”的情感,却又和面对机械时产生的执着不太一样。
他……喜欢墨君佑?
一个无益于权利,地位,金钱,乃至事业的异界人?
那是樊庚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他听说过背叛,听说过七年之痒,听说过人心易变,却唯独没有听说过地久天长。
“喜欢”这种完全依附于身体中荷尔蒙因子分泌的东西,太难掌控,或许会把他拉入泥潭。
甚至,这个领域涉及了他从不敢轻易去想象的——
“爱”。
小锦鲤期盼的眼神太过漂亮,仿佛在蛊惑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陌生的字眼。
本能令樊庚逃避,他偏过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樊更。”
“樊更”的更是哪个“更”,他们都知道,甚至比门外自以为熟知书中剧情的穿书者更加清楚。
这句话在还算宽敞的研究室响起的下一秒,墨君佑那双明亮的眼眸立时闪了闪,水光从中一晃而过,仿若错觉。
墨君佑:“……是吗?”
语调艰涩,仿佛沙漠中独自行走的旅人,得不到救赎的泉水,分外惹人怜惜。
樊庚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他或许不该以这种方式,尤其是说出那个名字的方式,令话题强制终止。
可在以往独自走过的日日夜夜里,樊庚从未后悔过,同样的,亦丧失了同他人道歉的本能。
墨君佑凝视着樊庚,似乎从后者沉默的态度中读出了什么。
他嗓音沉闷,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樊庚不清楚。
他只看见小锦鲤原本盛满诱人媚色的脸庞,忽然变得黯淡无光。
樊庚脑海中的情绪系统紧跟着宕机,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心口难以抑制地憋闷。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墨君佑强装平静,伸手去摸身后的门把手,却总是抓不准目标。
迟钝的动作,衬得他狼狈又可怜。
“砰!”
好不容易开了一条缝隙,房门又被大力合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墨君佑始终垂着头,即便被拦住也不生气,所有的情绪起伏似乎都被他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墨君佑:“还有事吗?”
这姿态,好似最开始说有话要谈的人不是他一样。
樊庚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莫名无师自通地体验了一把心虚的感觉。
沉默延长了一分钟。
房门再次移开一道缝隙,门外的空气在压强的推力下吹进来,形成一股微凉的风,打在人的皮肤上。
……
从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团体气氛的改变。
以往“气氛紧张”这四个字只会偶尔出现在狐美丽等人的心里,或许有时候会表现在脸上。
如今,就连患有精神疾病的路甲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你们不要做这种表情好不好,耳蜗本来就丑,这下子更加不忍直视了。”
“罪过,真是罪过。”
“我对不起院长的嘱托,完不成大家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愿望,我该死,呜呜呜……”
“烦死了,你们真是病入膏肓!”
“诶嘿,你们要不出去一下,给那些遛弯儿的丑蛋啃一口,说不定这会是什么民间疗法,有奇效呢?”
“不对劲,你们的耳蜗怎么突然变得好看了?!”
“秘方,把你们变美的秘方拿给我!”
“为什么不给,爱与和平是被你们吃了吗?我只是要一个秘方而已,这都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
路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自言自语成了最后的调节剂,生生将僵硬成钢筋混凝土的气氛搅和得画风突变。
狐美丽等人借他的东风,顺利摆脱了车内迷惑但瘆人的氛围,已经舍不得给路甲贴消音符,更舍不得给他松绑,让他跳进丧尸堆里自生自灭了。
至于樊庚,他最近很困惑。
上次的不欢而散,并没有令墨君佑改变态度。
从那天起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敲响他的房门,然后会有一只讨人喜欢的小锦鲤走进来。
小锦鲤会每天睁着那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锲而不舍地问着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朋友,亦或是别的什么?只要你说,我就听。”
小锦鲤表现得十分从善如流,态度更是十分随和。
可只要樊庚不能立马说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答案,墨君佑就会果断地转头离开,等到第二天又再度卷土重来,孜孜不倦。
樊庚本该在一周内完成的计划,硬是因主导者心情的强烈起伏,而拖到了一个月后。
那是一个微凉的夜晚。
没有人群和城市的喧嚣,丧尸的吼叫声代替蝉鸣,成为了这个特殊季节的独有象征。
在全远山帮忙划区,谢百川指挥休憩,最终建成的空旷地带,一大片阴影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哗啦啦地投射下来,影影绰绰。
历经一个月零八天又二十四分,他们成功将设计图上的东西制造了出来,满座皆惊。
“嚯!”
“unbelievable。”
“还真能造出来啊,你们都试过了吗?”
“和预期效果不能说是完全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樊老板不会是从外星球来的吧?”
……
各种猜测令人浮想联翩,然而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身体内部的肾上腺素死活不受控制,令他们的身体不住颤抖。
激动,非常激动。
几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眼耳口鼻俱是喜形于色的模样,每个人的脸颊都埋在阴影里,莫名显得阴森诡异,一片反派模样。
他们克制地,在心中高喊:
颤抖吧,愚蠢的黑雾,你大爷爷们来教你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