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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二摘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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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甚是精于思察,眼看再说下去,就要瞒不住了,李镜又畏其严威,不由心生退意,想道:“既到了这地步,不如就将来龙去脉剖明也罢。”待要开口,偏又心念一转:“若我将一切剖白,少不得会提及银锦出身由来,便不免要说出‘三离阵’借珠那事。当初东唐君盘算取玄水珠,乃是从大哥那取借不成,才拿我替之,若让大哥晓得这一层,又知道我身上祸事都是东唐君加害,他必会将全事揽在身上,认定是自己送我到湖府,故而害了我。这岂不叫他永世愧恨么?”

李镜自来爱重长兄,思及此节,更生不愿,又暗下决心:“我绝不能叫大哥知道这事了。”

李奕见他神色有所动摇,以为再加劝说,他定然开口了,便温声道:“七弟,你心里有甚么委屈?都与我说来罢。”伸手搀住李镜,要扶他身。不承望李镜忽一运力,竟镇住身形,仍跪着不动。

李奕猛皱眉头,严声诘问:“怎么,你还不愿说,是么?”

李镜低着声道:“大哥,那些赖事都是我做的。我罪祸在身,你且由我自己担着罢。”此言语间,神色甚是抑屈。李奕见了,知其必有难言之隐,便紧执李镜手腕苦劝:“此罪非同小可,你千万不可冒领!你只管将事由说清楚,大哥必定带你归海,设法证你清白。四海诸众若决意拿你,一力由大哥担着,你使不着怕。”

李镜目色微动,轻轻唤了一声“大哥”,又恸声道:“西海杀命、火烧长凌乃至东海劫梭,这些事都是众目所见,我如何澄说得清啊?我就是说了,父亲和大哥信我,可族兄们信我么?哪怕族兄们看父亲面目,对我不加留难,也还有四海众族讨要公道。若大哥决意相护,他们反诬大哥徇庇遮说,与我脱罪,岂不还累上东海么?”

听到这里,李奕已明白他是不愿祸连亲族,要跟韶海撇开干系,才故意与那东唐君夹缠不清。他知道七弟立定了心,是再问不出更俱细的事由了,一时竟无从入手,既恨李镜倔性,又恼自己见胞弟遭此大祸却无可作为,只痛叹一声。

李镜忙道:“大哥不用为我苦叹。我今日请大哥来,不是要大哥护我,是想求大哥帮助我一件事。”李奕恨指他道:“你连事情真相都不愿明说,我又如何帮得下你?”

李镜道:“我这身祸事横竖不过一死就能抵过了,我死岂不容易?可四海如何救住?我有一计议已定得七八,尚可一试,若成了便可夺得天吴,救得四海。今日提说这事,只看大哥帮我不帮?”

李奕一直只想得回四渎梭,忽闻李镜意在夺取天吴,大大吃了一惊,急问:“你说的是甚么话?四海做甚么要取天吴?”李镜道:“得了天吴,天上必不敢妄动,我们为何不取?”

李奕皱眉摇头道:“你以为事情是你想的这样容易?天吴是当年明灯宴上,天帝授令设阵镇下,一但解出,要镇回去便不易。神器在封,由四海各执一枚四渎梭,彼此制衡,才有这安泰局面。若天吴见了世,此神器该归属四海哪族?如何司掌?此举必惹四海纷争,你想过么?”

李镜急道:“此器不由我们取,东唐君也势必取之。事已至此,我们为何不将天吴夺来,以此震慑九天?非得让它落九天手里,任人剿我四海众族么?我知道大哥有所顾虑,可如今态势,却由不得我们。司掌神器之事,何不留待日后再说……”

李奕截口怒道:“如此行事,乃是图一时之利,落万世遗患!”李镜驳道:“如此行事,再坏也不过闹个天海两分,鱼死网破罢。总胜过我们任人生杀予夺!”

李奕气得浑身直颤,道:“你……”

言未既,又觉李镜此话不无道理。他于此两者间权衡,既愁又怒,只在厅中来回踱步,忽一回身,指着李镜说:“好,那我问你,如今四渎梭失在东唐君手里,若我等要取天吴,你有何计较?”

李镜反问:“大哥是应了助我行计?”李奕一拂袖道:“你先回答,我应不应另说。”

有此一问,李镜心知已劝成了一半,便道:“东唐已经将两对四渎梭得手,不日后,自会去取天吴,我们可在伺机途中截夺。”李奕心里不然,摇手道:“东唐君行事备豫严慎,我们又不知天吴镇阵所在,未可预先设伏。想要劫夺得成,只怕不易。”

李镜道:“那倒未必。”便从袖中取出秦恕所授的白珠,递给李奕说:“天吴所在,都记在这宝珠之内,大哥顺此寻去,克期伏兵在地,此事可成。”

李奕骤然变色,严声质问:“你怎么得的这东西?”李镜照实道:“淮水龙王愿授手相助。这天吴所在之地也是他告知我的。”

淮水龙王与东唐君何等情分,李奕如何不知?他蹙眉低首寻思,更不伸手来接那宝珠。李镜明白他顾虑秦恕,却又明知故问:“大哥,你是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么?”

李奕侧头瞧李镜一眼,目色深疑,缓缓道:“秦恕虽说与四海龙王有些旧交情,可他潜居淮水多年,极少管顾外事了,加之他与东唐君关系不薄,又是天帝先臣,此人根本不好罗致。他今日为何肯对四海授手相助?他此举图的是甚么,你想过没有?”

李镜经了那梨花雪海幻境,心知秦恕因对宋桃有愧咎之情,不愿见其子为谋身名而行恶事,故才授手相帮。李镜具知个中因由,自然觉得秦恕授计,合符情理,但李奕不知其要,心存疑虑,亦情有可原。

李镜心想:“若要将爷爷谋求之事逐一与大哥明说,就不免要提到秦、宋二人的前情旧事。此乃秦老龙王的私话,我不好背地里与兄长吐露。”便只好将宋桃旧事摘去不提,只说秦恕心怀大义,又自小看顾东唐君长大,不愿见他行覆海之事,有心止之,故尔授计。

李奕沉吟道:“既然七弟你信他,我可以依计伏兵,但能不能让东唐君来投,你又有甚么法子?”

李镜想起秦恕要他将银方子送入湖府,方保此计得成。他怕明说要孑身回东唐湖府成计,又要大哥担忧,便说:“大哥若信我,只管总兵。待到约期,定教四海得回四渎梭便是了。”说罢,揭开边上一碗茶汤,从瓷盘中取了一颗文石,向里一投。

李奕望着那茶汤绿波粼粼,神色波澜不现,也不知道他心底有甚思量。

李镜再问应否,李奕才答了一声道:“好,事到如今,这险我们也不妨冒一冒了。就依你说的办罢。”

李镜听他答应,心里大喜,连忙谢道:“多谢大哥……”李奕将手一拦,肃然道:“这不是为你个人办的事,你也不用谢我。”李镜低头惭道:“我晓得。”

李奕瞧着他,心头始终压着一事放不下,便又上前把李镜手臂一挽,殷重道:“七弟,大哥再问你一遍,西海杀命、东海夺梭这些事,不是你犯的,对也不对?”

李镜见他再三重提此事,知他日夜为此悬心,张口欲说,又终究不愿叫兄长抱恨,只委声道:“大哥,我至今没做对不起族亲的事,我也不负你教养,只是这事错综复杂,到了这地步,已分说不清了,故而必得由我先担着……大哥也休再逼问了,只由我得去罢。”

李奕听到此节,已知其中事由庞杂,又知李镜性子直烈,他不立这个心倒罢,若立了心,便是一条道子走到黑了。李奕沉叹一声,只握着李镜的手轻轻应着:“好,好……”忽又伸手扶着李镜肩膀,问句:“你记得金虞山么?”

他不知道李奕为何提起此事,便道:“我记得,大哥为何提说起金虞山来?”

小时李镜曾听母亲说过,大哥成角之前,曾经独自闯过一趟金虞山。那时李镜年少好玩,并不知难,好生敬仰向往,便央着求着,也要学大哥去一趟金虞山试炼。李奕苦笑道:“你知不知你去那一趟,我怕你遇事撞险,从后护了你一路。”

李镜闻言大惊,瞠目看着李奕道:“大哥……大哥曾跟着我去的?”

李奕点头道:“金虞鲲鹏是我等大畏,我成角时,父亲令我涉险那地,是要告我知道,我是东海长子,亲族中但凡大事,必要我一力担着,要我知难而进,在劫还迎,临难不惧。你是幺儿,本不必历此险舋,可你偏就要去。”

李镜急接道:“大哥千钧独任,我虽不及你万一,也未必不能担事。”

李奕道:“你性子如此,我很知道。所以金虞山你执意要去时,即便母亲苦挡,我也让你走了一遭。”说着,便从袖中取出李镜作为信物的银水剑来,交还他手中,续道:“金虞山那一回,我纵了你去,这一回,我也拦不得你。只是今时不知你有何去处?大哥再不能护你一路了,去罢!”

李镜这些日子来,被连番祸事屈折,苦怒悲痛尽捺在心底,且都不曾哭过,此间听见李奕这话,一霎心潮汹涌,登时掉下泪来。

李奕见他如此,其情不可言喻,只上前将李镜肩膀一搂,说道:“待我将事筹定,便设法差人信报给你。你自己定要万事当心。”李镜连声谢了大哥,再不多言,转身出了滴水厅。

李奕放了走李镜,犹自立着思量。四名随侍未听传召,已然入内。

李奕朝众人一望,淡声道:“出来罢,倒是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为首一人出列。只见他从袖中取出玉扇,将扇一摇,把面一揭,立时换了副模样,原是杨潇。他眉目含情,笑来似有万般春意,一面向李奕走来,一面佯作委屈道:“哎哟,你打发小舅子我站门,我好生不乐呀。你兄弟二人都说了些甚么悄悄话,快也都说给我听听!”

东、南两海本来沾亲,李奕向日与杨潇走得近,见他问来,便将李镜与自己所言,一点不留尽说与杨潇知道。杨潇听完,摇摆着扇子道:“这么听来,这小七瞒下了好多事,他这次回助,中间又有淮水龙王授手,须防有诈。依你之见,此计是真是假啊?”

李奕道:“东唐君已将四渎梭收全,只待解取天吴便功成事满,我思来想去,这秦老龙王没甚么好助他的。既然不是为助东唐君,那他这出手,兴许是真有心帮四海。至于我七弟,他性子直傲,虽然怀有藏事,但言谈之间,可见他心志未改……我是信他的。”说及此处,想到李镜央告的情形,李奕更生愁苦,便转向杨潇问:“此计行不行得,你意下如何?”

杨潇嗤笑一声,别开头去说:“你兄弟二人都拿定主意了,却还来问我意思?我可不讨这没趣。”

李奕道:“那小舅子还问不问得了?不问得,往后我都不问你了。”说着将袖一甩,转身要走。

杨潇哈哈大笑,忙回身勾住他手臂,一迭声答道:“问得,问得!又怎么不问得?我看此计可行得很!”李奕见他胡乱答应,又往里问:“怎么可行?你且说来,我听听。”

杨潇将人拉至身前,忽把手掌递在李奕眼底下,五指一张,含笑比划道:“你瞧瞧,我们如今四渎梭全落别人手里,是不是叫空手无凭?本来就无计可施,赌这一赌又何妨呢?此计要成了,我们是大赢,哪怕不成,咱本就白手空拳的,不亏呀!”

李奕斜他一眼,哂笑道:“好好的一件事,偏比着搏揜来讲。陈煐果真没说错了你。”杨潇目光忽而明亮,奇道:“长公主说我甚么了?”李奕道:“她说你小儿心性,万事不离娱赌玩乐,连她家的小十四,比你也有长进得多。”

杨潇乍然不悦道:“我这是审度时势,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娱赌玩乐呢?好没道理!”唰地展开扇子,摇得呼呼作响。李奕便不搭理他话了,自言道:“如果此事得成,四海尚有转圜余地,我七弟此举亦算功劳了……”

杨潇看着他,慢悠悠地将话接住说:“我虽说此计可行,但这可行之处,不在夺四渎梭。”

李奕奇道:“那意在何处?”杨潇笑道:“既然要花大力气暗置伏兵,咱就不妨多计较一些。此去四渎梭得不得,倒不十分要紧,重在将那东唐君算取下来。”

李奕道:“只消我们得回四渎梭,东唐君想取天吴也没得法子。何必还多费事取他?”

杨潇忽眯起眼来,上下端量着李奕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李奕不耐他卖关子,愠道:“甚么真懂、假懂的,你是越发不会说明里话了么?”

杨潇以手虚点了点李奕心口,摇头笑他:“你呀你呀……心思计量一样都不比别人差,怎么这事上,你就拿不准点了呢?天帝这是给咱开了一大局。既然是局,自不能只顾成败输赢,还得看怎么多赚少赔呀。”

李奕冷笑道:“多赚少赔?好,那博掩赛赌之论,我是远远不及你了,还望小舅子教授教授。敢问怎么多赚少赔?”说着,假意抬手虚揖。

杨潇哈哈大笑,一把按下他手腕道:“好,那我今日就来教一教。我先问你,天帝不明里派九天的人取天吴、收四海,偏要密敕东唐君来取,你认为他是甚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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