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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琼珍林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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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溢一声威喝,正挟风赶来。

李镜心知伏廷是暗潜入府,若叫人拿住,必不得好收场,便叫道:“我来抵着,你快些走。”急起一掌推开伏廷,自己已迎将出去。伏廷这时不得不走,又不得不应,只得回身朝来路豁命奔逃。

李镜掣出银水剑,往深水中一劈,沸然一声劈得三丈高浪,水烟滚滚飞腾。冯溢踏水赶来,见四周水烟弥漫,只闻声判向,便把长索飞打往一处。李镜早已料着,听着呼啸风响而来,当即横剑相击,打得索头飞斜,撞入山石中三寸有余,竟就钉死在那了。

冯溢猛力回捽,拽拔不动,心中正急,忽闻一声清喝:“看剑!”李镜已扶索近身,遽然一剑劈他项首。冯溢他以为李镜袭近身来,必不防备,侧头急躲一剑,顺势便起一掌打去李镜胁下。

哪料李镜这一剑不为取他,只故意走偏,让他躲过,等冯溢一掌击出,李镜侧身斜闪,顺势压剑入水,一震一挑,登时珠水抖溅,似一蓬灿雪银针直飞冯溢面门!冯溢不料此着,大吃一惊,但此时掌势难收,两人又离得极近,已无圆转余地,正心道必得交命在此了。

正此时,忽见红光倏闪,一物迎面飞来,“叮”地击在银水剑上,紧接轰然一响,金焰风迸,竟将珠水烧散殆尽。冯溢被气浪一撞,飞退数丈。他险中拾命,浑身冷汗尽出,连忙趁势倒拔链索,身影一晃,避得更远。

李镜也一惊非小,压手垂剑回望,但见东唐君一身丹红端服,袖似火云,也于远处看着他。李镜不知是气是怕,一时浑身微颤,他强自沉静下来,高声叫问:“东唐!你这阵是布在屏海石窟里,是也不是?”

东唐君神色微微一动,却又不答。

李镜见他如此,已知此事坐实了,登时如寒水浇泼心头:“怪不得,怪不得……你说这四渎梭是我送你的,原来你为了成这事,让人去我的……”他说到此处,满腔愤恨如鲠在喉,再道不出半句话。

原来李镜成角归海时,父兄于曳星殿设三日长宴,他曾私自邀东唐君到崖下看过一场云海朝雪。这海窟是李镜少时四处探玩时寻得,独他一人知道。李镜那时年少幽怀,只想与东唐君留个美好念想,自然不曾顾念太多,又哪料得少时一腔欢喜送将出去,竟让东唐君尽用于盘算处呢?

李镜苦声道:“我费尽心思讨你开心的事,都不记得有多少了。你看着那云海潮雪时,心底是怎样笑我呢?我送了你如此大礼,你心里欢喜么!”

东唐君忽然道:“我喜欢得很。那你呢?我不似你心里念的那个东唐君了,你又喜欢不喜欢呢?”

他说这话时,目不转睛瞧着李镜。那声音在洞中一荡,潆回不住,似浸过寒水般又清又冷。

李镜瞠目怒视,启口欲答,却堪堪止住。

东唐君见他止口,又振声喝问:“我不似你心里念的那人,你就后悔给过我东西了,是也不是?”

李镜登时万千恨意冲心,浑身大震。他悲声大喝:“是,我后悔!”说罢,愤然振剑往水中一劈!湖面登时犹如破镜,四翻鳄浪,水尘漫天飞溅。李镜借势将身一伏,已蹿入洞中不见。

莲子、菱角见了,急忙邀命留截。东唐君猛一振袖道:“由他去!”

丹悬真君附道:“这才是了,这小太子养不住,确实就不该留了。如今两对四渎梭皆已收来,还请东唐君早些备下诸事,将‘天吴’解出来方好。”

东唐君看着洞口水雾散处,怔怔出了一会神,才道:“时候未到,还要稍等些日子。”丹悬真君皱眉问:“得等到甚么时候?”东唐君道:“这就不劳真君知道了。”

丹悬真君心中微怒,却佯笑道:“此举关乎四海收归之事亏成,湖君等得,我等得,天上却未必等得。一旦拖延,只怕海龙众族徒生枝节。本座闻命监事,必得协时复命,湖君好自斟酌罢!”便将手一执手,辞下金亭去了。

那边李镜出了弱水天笼,并不认得去路,他心中既悲切又愤怒,也不顾这些,只一气乱走,想道:“东唐这样待我,害我至此,却还要害我父兄!倘若我此身一死能救四海,我也愿了,可又救不来,只能这样空手睁眼看着,我还有甚么能为呢?”只恨自己无用,一面沿水廊奔走。

路过一处水榭,廊下清流逢涌,波光澄澈,有三五尾锦鲤一路沿水相随过来。

李镜见了这池鱼,便想起东唐君,心中怒火更炽,他将银剑一掣,就要劈下水去,不料榭中帘栊一掀,迎面翻出个人来。唬得李镜一跳,蹬蹬退开,定睛一看,这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伏廷。

伏廷未趁机逃出府去,生怕李镜责怪,忙先开口道:“小的担心七太子出不了府阵,特意在这留一步照应。”李镜凉声一笑,说道:“有甚么好照应的?我纵使出去了,也无处投奔。如今我湖府不能留,韶海回不得,想要夺回四渎梭,又不是我一人之力可行。既无所能为,在哪里不一样么?你不用顾我,自己逃去罢。”说到此处,竟似心念成灰,星火皆无的情状。

伏廷见他如此,以为是自己未应李镜所求而致,忙追上前说:“七太子,万大事没有过不去的,你这样是何必?既如此,你求我那事,我应下来就是了!”

李镜正为东唐君生怒,本已忘了这事,忽被伏廷提起,登时心思活络过来。想道:“东唐在三离阵中负我情分,又为成功立事要害我族兄。他既待我至此,我还有甚么好顾念的?我没甚么好顾念的……”蓦地一丝狠意扎于心头,深根恶长,枝蔓横生。

李镜也不知盘想起甚么,深思半晌,忽然抬头望定伏廷,问他:“你真答应我,是不是?”

伏廷生性老实安分,本不愿行昧心赚人之事,但既应下了他,又不愿食言,只得讷讷点头说:“我应你,只是我未必能办得周正齐全,唯有尽力而为罢。”

李镜目色坚定,点点头道:“得你应我,就很好。”伏廷道:“但这事要办成,少不得卢绾相助,我们出湖府前,得冒险去见他一回才行。”李镜道:“我也这样想。”伏廷便问:“七太子知道他被带到甚么地方去么?”

李镜知道卢绾被银锦领了去,就说:“银锦住处我知道,你领我出了这地方,别的去路我就认得了。”伏廷连忙答应:“那好,我们尽可走隐蔽处,勿要叫人拿住了才是。”两人便避开耳目,寻路出去。

且说卢、银二人跟着两小童,一路走畔水游廊入到园中,此时天色已是大明。

众人过了五、六个模样相近的水亭,忽见翠生生一片竹林,往里拐去,就有一道满布苔斑的石径直通幽处,走不多时,一座半新不旧的馆舍就出现在林间。那馆舍四周竹石围篱,花草野长,院内枯叶积厚,池水涸薄,竟似个不常打理的住处。馆门头悬着楠木黑字匾额,上书“琼珍”二字。

卢绾看了馆号,又跟进厅堂,见内堂正墙上有三尺中堂,是幅霜枝红杏图,满树红白辉映,独有一枝被雪压折在地,上题一句:“琼琚本是无情物,怎为红芳折花树?”除此以外,四下里梁柱无饰,室若悬磬,竟连几椅都不曾设。

卢绾越发惊奇,想道:“东唐君用度讲究,这银锦又是他心头所好,怎会吝啬这些日常摆置,叫他住这样朴陋的地方?”他看了银锦一眼,故意探说:“你这里东西可真少啊。”

银锦说:“不喜欢又没用的东西,要来做甚么?还不如空着让地方阔落些。”

卢绾便明白是他自个儿不愿要的,忖道:“这屋子倒像极了他性子,情念寡淡,心无余物,空落落的。”

二人绕至中院,就见地上有一浅池。池中宝光熠熠,华彩粼粼,纵是在白昼也辉烂夺目。卢绾走近一望,原来池底有灵石积堆,明珠滚叠,不下数百枚。银锦从怀中取出那“水芙灵珠”来,一手抛入水中。

卢绾看在眼里,心想:“照他的说法是只留喜欢或有用的东西,这珠石只供人赏玩,没甚大用,他既留着,就是喜欢的了。”又想到银锦与杨潇覆盒射宝时,能将盒面嵌石一个个唤出名字来,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银锦存了宝珠,正待往里走,见卢绾直愣愣盯着池底出神,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气来,喝令道:“你杵那做甚么?跟上来!”卢绾本就厌极他这性情,遭他一喝,心里更生不乐意,愠想:“你这样呼来叫去,我做甚么要趁你的意?”便冷笑道:“我偏就站这里不走,你待怎地?”果然两手抱剑一立,要看银锦能为之奈何。

银锦沉眉道:“我好意让你来看伤,你要不顾身,我也不能拿你怎样。”

卢绾哈哈一笑,说道:“算了罢,公子连我死活都不曾顾,我自己这伤顾不顾,又与你何干哪?”银锦闻言着怒,横手指向他叱呵:“你别不知好歹!”卢绾驳道:“我东海一心救你,你蓄意害我!是谁先不知好歹了?”

银锦两目圆瞪,沉沉喘气,只怒得啮齿不言。卢绾还想再说两句话气他,却见银锦眉头一舒,冷笑一声道:“好,不来就不来。你为你那心上人镇着双魄琉璃在身,那就抱着伤,伫在这里,等着和他赚个同死罢!”说着将袖一打,转身走了。

卢绾不意他攀扯出白晓来,反被这一句话气堵在心头,讨了个大没趣。

他虽恨银锦刻虐冷情,但自己如今与白晓二身一命,又寄身在湖府,诸事哪能不从?便暗暗叫道:“罢了,罢了!他生来就不通情理的,东唐君又养而不教,纵容他这样的性子,我又何必跟他计较许多?去就去是了。”便略站了站,还是跟上前去。

卢、银二人过了中庭,沿廊直走,见一人自里屋迎出来。

来人明目细眉,唇若点朱,模样比女子多几分挺俊,若说是男子又过于温婉,竟有些雌雄不辨。卢绾不认识人,但因其衣衫质料、纹样与莲子菱角的相仿,便立知是东唐君口上说的芡实。

芡实见了二人,快步奔前来,一手拉过银锦说:“可算回来啦,你叫我好等!”

银锦由他牵着,口上却不耐道:“我又不曾叫你等着,你怨甚么?”芡实笑了笑说:“是,都是我自找的了。”他口上说来,牵着银锦就往里走,时不时又回头来看卢绾,神色暧昧不清的,直将人上下端量个透。卢绾被他看得略不自在,又不好明言,便故意落后几步,跟着二人进屋。

银锦居处陈置也极少,周屋只有三件大物:一座藤萝展屏,屏后一张荔榻和一张素工大几。榻前有四个青衣小童,各捧器具茶食、衣物配饰,垂头低眼侍立。芡实扶了银锦上榻,即唤人过来替他宽衣,卢绾心觉不便,退至门屏等候。

芡实问:“湖君有交代下甚么了么?”

银锦便拿出雪月融心膏来,说要用上,又将东唐君嘱咐的事照实答了。芡实逐一听下,才唤人取刀圭、盥盘来,与银锦验看伤口,见其伤势浅小,便轻声安慰:“还好,小伤罢,不碍事。”一面敷弄着,又问银锦此行得了赏不曾。

银锦点头说:“得了枚水芙灵珠。”芡实笑着赞了句:“听着是样好东西了。”又问:长怎么样的?好看么?”

这一问,倒似把银锦兴头勾了起来,只听他将那宝珠色泽如何,有甚么典故来历,滔滔不绝地说了。那芡实像个熟极了银锦性情的,银锦说时,他只诚心听着,间或补问一句,间或附和着说些见解,每每都能让银锦接上话头。来去只这一件小闲事,他聊出百般伶俐来,银锦那样带刺的性子,聊得半天竟无一句蛮话,教他抚得平平顺顺的。

卢绾在外头听二人说话,越发好笑,心道:“我以为这银锦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原来不是。”

正自想着,忽听见芡实问起:“外面那个是甚么人来?”卢绾心知不好,立耳警听着。银锦登时换转了一副语气,叫唤声:“卢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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