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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阵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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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镜少听人如此评断东唐君,便问:“五湖神君里,若论功德善名,数东唐神君为之最,你却说他为人不善,是知道些什么事么?”

伏廷以前和东唐君有过些交情,后来因见东唐君布阵手段略有偏陂,才起了淡交之意。但东唐君曾三千功满,八百行圆,若真要说其有何恶迹,伏廷又委实道不出,便道:“东唐君的事小知晓得并不周全……”

李镜道:“你不知晓,却怎道他心性不好,说出这些话?”

伏廷这才反觉自己任意窥度人,十分不该,竟自脸红惭愧起来,忙道:“七太子质辩得极是,小的太记挂卢绾安危,胡乱说话了。”

李镜微微一怔。他原本无意为东唐君质辩,但被伏廷这一语点明,他才深觉自己心意:那是既想问清实情,又是不愿听人说东唐君有甚恶行。

李镜一时郁结难当,便尽想起些旧事来。

自打李镜记事起,大哥李弈就已经与东唐君交情不浅。那时李奕、东唐君二人往来亲密,东唐君也常到韶海走动。自湖府送到的宝玩妙物也不少,映天彩石,探海明珠,尽数都赠给李弈。可韶海是四海之首,琳宫中甚么稀罕物没有,这东西就连伺候李镜身边的人都瞧不上眼,暗地里闲话笑道:“这东唐湖主是来攀附大太子的罢,这不是花尽心思讨殿下欢喜么?”李镜听了,只当这人卑顺,心中暗生几分不喜,去问大哥为何亲近此人,大哥却只说是与他投缘。

东唐君每到韶海来,李弈必邀其至勾月殿研阵。有一回李镜恰自殿上廊桥路过,正见他候在月台前,一身玄端,装容赫奕。其时正隆冬,勾月殿前有一方吊崖石池被冰封了落水口,拦住了池中一尾凤花鱼,那鱼几番挣腾跃不过去,东唐君见了,便以袖为托,给尾鱼作渡。

李镜初见他时,就这一眼,那温柔竟似和风细雨,直渗心间。李镜心想:“这人好生敦善,不似流言所说那样。”自此便有了些幽怀,日后更渐生出些情愫来。

后又过了些年,及至李镜身骨抱恙,得太元天君一言,父兄送他到东唐湖府中休养。李镜得知这事,尽日里欢喜无尽。那时知道东唐君身世坎坷,又有一腔少年心怀,就想:“我到那湖府去,定要好好待他。”

可等李镜到了湖府,在漓轩见了东唐君一面,却不知因何生出一股惧意。这惧意来得毫无征兆可寻,更不知因何而生,只让李镜一腔热忱无端端化作寒潭死水,只认定自己上不了这东唐君心头了,连仅存的一丝念想都战战兢兢。

李镜以为是自己对这人珍若拱璧,只愿这情份点到即止,便想道:“我这心思若然道破了,他心里不愿,必然就会疏远我,那我倒不如不说好。”随之将一腔心思藏得滴水不漏。

湖府中一过数百年,他与东唐君好多日子朝暮相对,才从疏离生分,处到习以为常,两人熟稔亲近,又分毫不逾,直至如今被东唐陷入泥沼……李镜惊觉那股惧意因何而来:“原来这人与自己心里所念的,有着千差万别。”

李镜再不敢往下想去,见伏廷在旁垂首默待,正等着自己话,就问:“卢绾遣去给你送信的是谁,你知道么?”伏廷道:“那仙童只说自己唤做蒲萁,并不知是谁。”

莲子、菱角、芡实和蒲萁四人自幼由东唐君亲选亲养,各授所长,虽是池中物,天资却也万里挑一,未化形时便待东唐君一心,行事更绝无二意,卢绾又怎遣得这人去报信?李镜心觉奇怪,便问伏廷:“东唐湖府周遭布有‘十里红霞阵’围护,你又怎么能进得来的?”

伏廷讷讷道:“小的略通阵法,侥幸进得来……”

李镜心中一凛,细细端量他,急问:“你说你叫伏廷,是么?”伏廷答道:“是。”李镜又问:“有一回在水德星君庙,卢绾曾着人布下万里云罗阵,布阵那人是你不是?”伏廷低声道:“是我。当时受卢绾所托,曾在锦临城外即马岭布阵。”

李镜心想:“当时星君庙显阵,东唐曾问卢绾,阵主是否灵修山伏廷,可见此人名号能得东唐上心,阵法想来应该不差。”便又与伏廷说:“我被东唐设阵困在这里了,凭你修为看,此囚笼阵你能破么?”

伏廷进屋时已觉屋内布有法阵,只因他怕被人撞破行踪,未敢细勘,才不知是什么阵数。他不知道李镜跟东唐君之间的事,心里奇怪道:“这二人向来交好,片刻前才温情缱绻,怎么转过头来,东唐君却设阵囚住他?”只好问:“七太子为何被东唐君困在这里?”

李镜不知从何讲起,只得说:“这事一时半刻说不明白。现在你担心卢绾处境安危,我也为东海诸事萦心,如果能破阵带我出去,我们可去探一探好歹。你只说这阵能破不能?”

阵法向来最见人心,囚笼阵的布设本就是“既能困内,也可挡外”,既可将人困缚其中,又能反其道而行将人护佑周全,皆由布阵者一念所成。伏廷曾得玉宇天君赏识,亲授过“白虹弥天要诀”,又因他生性刚正不阿,仁慈忠善,向来只拿囚笼阵做抵护之术,其布、设、构、陷,可谓炉火纯青。

他见李镜身陷囹圄,也于心不忍,便答应道:“小的才疏技拙,要破别的阵法无甚把握,唯有囚笼阵尚可一试。”

李镜听他只说可试,也未抱大望,说道:“那你就试试罢,有无把握,都无妨。”

伏廷道:“那好,只是破阵时难免有些动静,若期间受人阻扰……怕不好办。”说着侧头朝门外一望。李镜明白他意思,是怕惊动莲子菱角,就问:“那你说如何是好?”

伏廷说:“烦请七太子唤外面二人进来,我设法将其擒住,再行破阵不迟。”

李镜略一思量,点头道:“好,你先去门屏将衣袍取来我换。”伏廷一声答应,即去将放着衣服佩饰的莲纹盘儿端了过来,让李镜拿到帐后去换。

伏廷在屋中四周踱看,又围在碎笼边上细瞧,捡了几样碎石起来,他踱到门屏处,略一忖度,忽从袖边挑出几股银线来。那线细比发丝,却韧似皮张,伏廷将线两头分别系了碎石,两指捻着诀,一捋,又素手一弹,丝线微光熠动,自他指尖飞出,咚咚咚咚十数声沉响,夹着激弦发矢之声,便不见了去处。

李镜恰自帐后转了出来,闻声便问:“你做甚么?”

伏廷回身作了个揖,见李镜身穿金日云海箭袖,束鎏金嵌宝峨冠,佩玉执剑,一副不容撄拂的风姿,忙低头避其威仪,答道:“小的布了个罗雀阵,烦请七太子唤二位仙童进来。”

李镜略有些犹疑,问道:“这阵会伤得他们么?”伏廷说:“雕虫小技,怎伤得二位仙童?不过将人挡住,好攒个半时辰罢。”李镜颔首道:“那好。”并指打了一唿哨,朝外面叫唤:“莲子菱角可在?进来侍候罢。”

那头莲子、菱角很熟李镜脾性,打量他此时多数不愿叫人侍候,便避在好远处的廊桥上歇脚说话,这一忽间听见叫唤,都觉稀奇,两人各望对方一眼,便起身跑了过去。

到得门前,莲子悄声拦下菱角说:“小太子向来脸薄,里面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我先进去看看,你外头等着罢。”话完,径自推门就进。

菱角从后瞥见那座八扇屏,心中一惊,急声唤道:“且住!”

莲子已迈进门去,此时脚下一陷,如踩棉絮,再撤不及,又被一股奇力罩住全身,往里一带,她已一下趔趄撞到屏上。亏得那屏是黑檀嵌了玉面石,奇重无比,竟巍然不动,莲子正自吃痛,又觉左侧一阵掌风直袭头面,她心知难以避过,眼见菱角手袖短刀,抢身救她来,便急声叫住:“蠢材!这有埋阵,休要过来!”

菱角并不理会,身至跟前,斜刀便削。伏廷虚晃一招,身形忽往后避,菱角见状劈刀赶上,哪知李镜从后闪出,一掌打在他肩头。菱角防备不得,立脚不稳,一歪身撞上莲子,莲子一手将人搀住,忽觉臂膀剧痛,“哎呀”地叫了一声。

伏廷退在后头,见菱角舍身伏网救人,心中好生敬重,见二人还要上前,连忙喝住:“二位小心,千万别动!这罗雀阵只稍碰到那银线,便似万针扎肤,痛得厉害。”

莲子凝神四顾,只见身周两步之地内,隐约有千百缕缕丝线,银光闪烁,犹如蛛网般将两人罩定。莲子杏目含嗔,生气地朝伏廷说:“你设阵陷我们,倒叫我们小心!”

伏廷连忙抱拳赔起不是,说:“情非得已,万望姑娘见谅。得罪,得罪。”

莲子模样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荏弱娇怜,她见伏廷生得高大敦实,却待自己好生恭敬,不禁暗存好感,火气稍缓,便冲他叫道:“喂!你放我出去,我就见谅你,不计较了!”

伏廷道:“若姑娘答应不生事,自当放了,不敢为难姑娘。”

莲子受不得被人束缚,忙一迭声应承道:“答应答应,我都答应了,赶快放我罢!”伏廷怔怔应好,真就要上前解阵。李镜一手拦住,冲莲子笑道:“他答应了,我可不答应。”

莲子噘嘴颦眉,瞪了李镜一眼,又冲伏廷道:“你骗我,你说话不算数!”伏廷拙讷地说:“我没有……”莲子佯做生气说:“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了?你说只要我答应不生事,你就放我,现在你放不放嘛?”伏廷为难地看着李镜,一时口讷难言。

李镜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鬼灵性子吗?你该答应的答应着,该生的事还得生。就这样待着,你好歹老实安分些。”

莲子将一跺脚,委屈地叫道:“我什么性子了?亏得人家侍候你许久,小太子倒好,心里一直嫌我这性子了!”说罢一掩眼脸,就伏在菱角肩上,佯装要哭。

李镜见她故意说话磨人,气得一笑,指着她道:“胡说八道甚么?我让你安分待着,怎么就是嫌你了?只管哭,你一哭,我就拿诀封下你声口。”

莲子熟知李镜脾性,知道他是真怕自己为此生嫌,才说这半哄不哄的话来,心中已十分受用,又怕李镜真封她嘴,赶紧缄了口。

李镜这才回身,朝伏廷问道:“眼下你要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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