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沧朝她笑了笑。她的这位师父向来装得不像,每次笑的都比哭还难开。
她看到他红肿的眼睛溢出泪,随机脑袋里一声嗡鸣。
她顾不得疼痛直起身子来,也顾不得一堆人在旁就抱住了蔺沧,泪如雨下。蔺沧的泪水重又打湿了面庞。
“是师父不好,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早来一点,玄冥就不会......”
他并未在此前收到任何有关冥界事变的消息,反而还是有一封妖界的急信被送入了流华宫。彼时他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喂霈安新养的一只兔子,读罢信时不由得身躯大震。
这封信是青岐写的,他并未怀疑信真假与否,而是径直赶向了冥界。
因为他知道,若是真出了此事,以玄冥的性子绝对会亲身迎战。
但他的修为已经大不如从前,此次赴战已是视死如归。连青岐都看出来了,他又何尝不知晓此中的凶险厉害。青岐已带了妖界精兵前去助战,空智一死魔军身上的邪气尽数褪去,轻而易举尽数被剿灭。
他赶赴到往生海上的时候,便见她穿着那身红衣从云端之上坠落下来。
他看见了云端之上的大片鲜红,看见了消逝在风中的点点灵光。他熟识玄冥的气息。
他再悲痛欲绝却也要先将她送回玄阴宫里救治,却在道明口中得知她便是继位之人。他亦如旁人一般震惊,看着脸色苍白面色苦痛的昏睡着的孟元心中百感交集,最后不禁苦笑一声这二人结下的是何等的孽缘。
大帝......他向来不爱权势高位,因为身居高位之上有太多的无奈。无奈如玄冥,又无奈如孟元。
若是出自私心他并不欲自己唯一的徒儿再去做这个帝座。她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或许就会苦痛一天。
可是没有办法,眼下谁都不能伤心,谁都应当打起精神来收拾这场战后的摊子。
孟元在他的怀中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终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又决堤。
道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师徒二人相拥而泣,一刻后走到榻前站定,声音中丝毫没有任何感情:“请孟大人接旨。”
孟元挣开了蔺沧拦她的手,每动一寸周身便传来极尽的疼痛,可她还是蹒跚着下了榻跪在道明身前,恭敬地、一分不差地叩了个首。
她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道旨。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跪拜接旨。
“彼岸花族孟元,天命所授,本座身去时即封为南阳大帝,领冥界十八部及十阎王殿,统掌十大地狱。”
泪水滑落到地上,濡湿了绒毯。
“臣孟元,接旨。”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九华殿,只剩她一人在榻上休养。
她接完旨后又晕了过去,昏睡中不知将被褥锦枕哭湿了多少回。
恍惚之中有人喂她水喝、替她擦拭泪痕斑驳的脸庞,她好想是他,可她知道不是他。
帐中萦绕着的焚香越来越淡了,她想永永远远留住它,可是她留不住。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昏暗。九华殿中燃着烛火,每一处陈设都与他在时无异。她掀开帷幔多看一眼,便多一分再次流泪的苦楚。
身上已经用了药,疼痛减下大半。她直起身子屈起双膝,将头靠在膝上,又有一道泪滑落下。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硌得她有点儿疼。
她从胸前的衣领里拿出一个东西,怔怔地看着掌心中这个小巧玲珑的物件。
她认得它,这是九幽玉做的,是用九幽玉雕成的一朵彼岸花的样子。晶莹剔透的花茎下方,还垂着一绺顺滑的流苏。玉连同流苏都很莹润,像是被人细细抚摩过很多次的样子。
九幽玉戒指已经碎了,它是......
玉中忽然闪着一点儿白光,向她的掌心传来了温热。
“你真不知道,这九幽玉可存人的修为乃至魂魄?”
许多日后,她在北阴殿上召开了她的第一次朝会。
北阴殿上的山风仍然吹得烈,她在天色刚亮起的时候就走到了这里,顺着他常望的方向向南方望去。这里,可以看见冥界的大好河山。南方的最远处是彼岸花海。
她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大殿,恍惚间他好像现了身在她身前。
“你就是孟元?”
她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平静的眼睛。
她坐在龙椅上看着十八部主部、分司主司及十殿阎王在殿上下跪,乌泱泱的一片人跪了一地。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听见他们叩首高声道:“臣等叩见南阳大帝。”
就如她第一次在殿上叩见他那样。
“微臣孟元,叩见北阴大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