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梦魇的你惊醒过来,挣扎着爬出培育仓,你的后脑隐隐传出闷痛,还伴随着眩晕和恶心。
你真的害怕极了。
你不喜欢狭窄的地方,四周的墙壁……它们看上去要把你压扁了。但与以往不同,你并没有陷入恐慌,只是略微有点烦躁。
这让你想起刚出生时,你从一片封闭的液体中苏醒,漆黑的空间和触手可及的壁垒仿佛要将你永远困在原地;身体不能动弹,大脑中无中生有的知识无法将你解救出来,却让你过早体会了超出理智认知的恐惧。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类是从子宫中出生的!
为什么你会在一个坚硬的器皿中诞生?
为什么你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为什么你被困住了……
黑暗模糊了时间,也摧毁了你的理智。
你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过早接受植入记忆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它现在还是幼年体,距离成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
……随便吧。
只要他们不再把你关回去就行……
“呼———”
你再次从培育仓中仓皇逃出,过于相似的场景几乎让你以为之前的经历全是臆想、只是你被关疯了幻想出来的,那些阳光、任务、草莓奶昔和队长……
队长!
你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是他,是他又丢下你了对不对?
啊!他讨厌你,找各种机会摆脱你,你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你害怕什么,但还是乐此不疲地使你陷入困境,看你被绝望吞噬。
“呜……”
脸上流的不知是营养液还是泪水,你连滚带爬逃出实验室,禁闭的大门在你接近前毫无征兆地打开,你心中更加认定这是他的意思。
他想让你自己离开。
……你想起来了。
泽莫!
队长把你扔到他手上,那个混蛋锯开了你的头骨!把杂乱的声音塞进你的大脑里,教唆你去执行抹杀队长的任务……然后……然后你遇到了谁?
浮士德?医生?
他对你说了一些话……你就杀了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员……他也想拿队长做实验……浮士德医生向你问好???
你畅通无阻地读取着这些记忆,过去被掩盖和遗忘的东西浮出水面,无一不是包裹着蜜糖的刀片。
“你想活下去就要逃开他、逃开九头蛇……”
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担忧地望着你,额头的血洞汩汩流淌着草莓焦糖,她的声音穿过了时间。
她的怀抱可以成为逃避现实的安全屋,如果你表现出一点胆怯,她便会竭尽所能安抚你。
你提起一口气,冲出实验室,顺着走廊奔跑,在某个房间,你好像看见了谁的身影正在忙碌,内心再次被思绪填满。
她……是谁来着?
不!你记得她,她是叛徒,你亲手杀了她!
她想让你离开队长、离开九头蛇、离开基地、离开……!
泥沼。
不知何时,她的声音被另一个人代替了,一个与她相反的人。
那个人反复在你脑袋里叨念,让你留下来、留在队长身边、留在九头蛇、留在混沌之中;让你失去自我。
可是、可是……
你从基地正门离开,阳光射穿你的眼睛,你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撞上一棵大树,仰面瘫倒。
可是……
你看着树枝间洒下的阴影晃动,翻了个身。
……你就是喜欢队长。
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你,她在暴露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喊你冒牌货了,她从心里就看不起你,你是冒牌货、是实验体、是报告上一串冰冷的数据。
除了队长,他不会斤斤计较你失控的时候打断了他几根骨头、流了几升血;仿佛只要你还活着,就能得到他的偏爱,不用付出什么。
他的怀抱轻易把你整个搂住。
廉价的爱意让你失去理智,让你自甘堕落。
可是上帝啊,你要如何放弃这段没来由的偏爱?
谁能放弃这垂手可得的爱情?
……
…………
如果你不会思考就好了。
你疲惫地闭上眼睛,吹过的清风像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你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你被一阵战机引擎的轰鸣吵醒,爬起来迟钝地看着飞船飞远。
呃……嗷唔。
你伸伸懒腰咂咂嘴,揉揉眼睛。
等等,那不会……
你腾地跳起,一路狂奔原路返回。
你停在一片平原中,基地大门就在你脚下,内部发出嗡嗡的扫描声,平整的草皮忽然翻转,露出一个圆形摄像头。
“队长?”
你趴下,凑近观察这个摄像头,好奇地敲了敲,摄像头在你指关节落下的前一瞬弹出隔断。
“请语音验证身份。”
冰冷的机械音。
“队长?”
手指抠了抠草皮,你开始顺着裸露的镜头刨土。
“语音……”
你屏蔽一切声音,专心刨土。
“……你是聋了吗?我让你语音验证!”
这个不是人的家伙勃然大怒。
你有些紧张,这让你想起了梅格纳斯博士,他曾用同样的语气在你面前指责其他研究员应该立即将你销毁。
你当时躲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队长接受你,他对你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你下意识四处寻找,试图找个什么掩体,但显然在平原上是没有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会说话吗?”
你感觉自己呼吸加快了,面对对方的质问你说不出一个字,手脚冰冷。
“喂———”机械音恶劣地拖长声音,仿佛门后真的站着一个人,“说话,男孩,你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对吗?你的队长没有教过你礼仪?啊,是啊,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他只是根本不在乎你。”
你崩溃地一拳打烂摄像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了!我不知道语音验证是什么!呜……你快让我进去,我要找队长……”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生命摇篮怎么把你变得……”
你也不懂,反正一觉醒来,好像更情绪化了,过去那点陈年旧账也被你翻出来哭了一顿。
“……智力趋近于八岁幼童了。”
你流着泪的脸面无表情,一拳捣碎了镜头下的面板,拉出电路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音响关闭,然后断开中央系统控制,用火警演习路径开启大门。
如果队长不听你哭哭求饶,那么你也略懂一些软件工程。
面前出现一条裂缝,齿轮失灵般卡在半截,你等不及了,直接钻进去。
“队长!队长!”
你边跑边叫。
明亮的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队长呢?刚刚和你说话的不是他吗?
你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所措,你还能闻到空气中的尸臭、看见走廊里的血迹,你曾看到过的一片狼藉都被清理干净了;开始你想趁队长休息的时候处理掉,可一旦想到队长睡着了这件事,意识就轻飘飘的不受控制。
你拍了拍脑袋,对自己老是被洗脑感到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