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定然是与郡主透过话的,否则温泉那日,皇后娘娘就不会特意在安宁公主面前提起她两个表哥的事了。
旨意没下,这个中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谁也不得知了,只是国公府里见天飞涨的闲话愈发的花样百出,直猜到了年初五,郡主又回来了,脸上挂上她素来标志性的微笑,像是环球小姐评选时一样亦真亦假。
总是安宁公主指婚的旨意并没有下来,想来是公主年纪还小吧!听英姑娘说,安宁公主与她是同年同月出生,要到年底才堪堪及笄,这会谈及婚事,她那天下最牛的爹娘恐是舍不下的。
初二周年祭时,杜雨桓特意来了韩山苑他父亲走的那间屋子。年前姜学究便同言拙儒回乡过年了,刚好院子里是空着的。
他一个人摆了香案蜡烛,独自在院子里跪了许久,没说什么话,却烧了好大一堆纸烛。
长周年短百日,杜家初三派了个仆人来接杜雨桓,说是杜家给姑爷上祭,大姑奶奶直送儿子出了街口,也不过去了半日便被送了回来。
大姑奶奶一见儿子回来了,遂嚎啕大哭,没个顾及。想她心里头是不平静的吧!盼儿子回来,更怕儿子回来。回来便是杜家还不肯接受这孩子,古代那样的社会,这杜少爷可要如何是好。
当天晚上大姑奶奶投了梁,好在杜雨桓不知为何去了母亲房里,发现得及时,大姑奶奶被救了下来。少年跪地劝了母亲整夜,后半夜的时候,大姑奶奶的哭声震天响,那之后更再不出那院子的门了。
半见还以为她是疯了,一定是疯了的,总之杜雨桓一个人照顾母亲,除了两个母亲当年陪嫁的婢女,谁也再不得进姑奶奶的院子了。
半见这次再没让小喜和蔻稍去后山采那的蘑菇了,去年之事也是不得不如此,今年她变绝不用后山的蘑菇。
小喜且是抱屈的,为此几日不与半见说话,还是蔻稍性子软些,直拉着两个姐姐劝和,半见这才把安排跟小喜说了,也承诺她分成不变,只需要她出些钱来。
“什么钱财?”小喜很是防备的道。
“做买卖哪有不出本钱的,出多少分多少,你可自己掂量。”半见也不示弱,该说的话,早说早清醒,晚说便是后炮了,不敌不放。
“那若是赔了,也赔得多呗?”小喜遂问道。
“那是自然。”
半见把所有的钱整理妥帖,先是命杨青松和祝青峰兄弟正月里便在皇城周边庄户上四处收购蘑菇。此时蘑菇自然还没有出,可这一活络,山上庄户家的姑娘们便就坐不住了。
穷苦人的力气不算资产,总之正月里地还都冻着,趁着还不能耕种上山去采些蘑菇回来,卖了,也是个进项不是?便是卖不出去也不过是累上几日,不算什么,遂庄户上反响比预期还大。
接着半见让杨青松和祝青峰去皇城里的各大酒楼找掌柜的沟通沟通,就说蘑菇这一项,无论多少用量,均可以送货上门,且价格绝不比市集上高。去年一些合作过的酒楼自是不用说了,有了头一年的经营,行业内也大多熟知了,遂定下许多长期供货的协议且是不少。
将所有人的现银都集中起来收购蘑菇,不用送去城里,姑娘婆子不搭工不搭料,在家带个孩子没事儿时也可上后山捡上一些,轻轻松松产量极大。
半见给予庄户尽量高的价格,甚至比专门抽出半天时间送到皇城里赚得更多,哪里还有不火爆的道理。垄断蘑菇市场其实也容易,到底这东西在这皇城不是常吃的,不许太大的产量。
半见带着小喜和蔻稍清开后面的破院子,两个小丫头干得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挑,一个有毒的蘑菇也不许流出去。累得小喜成天的拽猫尾巴上炕,直呼受不了。
这般的折腾虽然忙活,却有成本压着,赚得并不很多,一个月算下来只比去年多了三层不到。
小喜胃口果然是大了,一看只比去年多了一点点,很是不情愿,可半见心里却是有算计的。
所谓生意,便不能是一家得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驱动这许多的人力,钱自然不能都在自己腰包,必是要周旋开来,才是长久之计。
至于利润嘛!关键还是小香菇的生意。
半见让老庄的脆杏姐姐在院子里晒制,陆陆续续的攒着,到了鲜蘑菇没有的季节,便可再来复制一次。
虽然今年的总产量是去年的好几倍,好在山珍也不过是小生意。半见当了这几年攒下来的赏赐,将将粑粑够忙活的,但那块琥珀,半见并没有当掉。她就觉得这玩应怕是有些来头,轻易也用不得,便是用,也得用个大的。
郡主到底是没忘了孩子们的婚事,梅花没赏着,初春皇后娘娘亲蚕礼后,郡主便带着及笄的两个姑娘们到处交际开了。
这日才去了英国公张家的宴上,芙小姐回来便就含春带俏的,相上了张家的允之少爷了。
也不是没有见过这允之少爷,只是听跟芙小姐去了张家的豆蔻说,张允之的文采竟是斐然的,席间斗酒赋诗,允之少爷说了一个长的,越说越如黄泥入海,奔腾之势一泻千里。
谢元英哼笑了声问道:“黄泥入海一泻千里?豆蔻是这么说的?”
“那到没有。”半见骑在马背上,与英小姐在还是一片枯草的后院策马,卷起如烟的尘土来。被英姐这一问,遂拱了拱嘴巴。
“允之哥哥确实念了首词,好是极好的,但远没有什么一泻千里。”英小姐道。
“姑娘可是喜欢他?”半见遂道。
“那可没有,我喜欢的可不是允之哥哥。”
“那听姑娘这么说,定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呀?”
谢元英颊上飘上一朵红云:“我不告诉你。”遂策马跑了起来。两个人跑了一会下了马来,半见喘得狠了,一边走一边平复着乱了的心跳,久久并未吭声。
“半见,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像哥哥一样去城外驰马,这院子看着大,可是马儿跑起来,也是不舒坦的吧!”
半见想了想没有回答她,这问题的答案英姐远没有她更想知道。“为什么非要出去呢?国公府不好?”
“不好,我想像你说得,自由自在的。”人马座的姑娘总是不安于室,但此时的半见却觉得能一直在国公府里也好。
“我愿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此,愿在佛前焚香百年。哪怕只是你必经路上的一棵树,也好。”
一整天,半见耳畔都回想着席慕蓉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她撂下纱幔,躺在少年的旁边,随手取下谢元律手上的书卷,吹了蜡烛。
“……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半见盯着谢元律逐渐清澈的眸子,比月光愈发华彩异常。“哥儿!”她道。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你也是我前世的盼望。”
“呸呸呸,可莫要念那酸诗了。”田姨娘蹙着眉头打断了女儿的矫情,便见芙小姐也有些讪讪的。
“小娘这是为何?”
“让你去一次英国公张家,你竟学了这一身习气来。平日也不见你多爱诗文,这会见天兮呀!哉呀的,没完没了,有什么用处?”
“如何没用,没用弟弟这见天学个什么劲儿的?允之表哥……”
“快住嘴巴!可别见天的允之表哥,允之表哥,不说你是怕伤了你的脸面,张允之是你能攀附得上的?你老盯着他干什么?”
谢元芙像是被说中了,嘴巴里细细碎碎的倒是没见反驳,反倒让田姨娘更生气了。“怎么的,你还真看上那张允之了?”
“哎呀!小娘说得这都是什么话呀!我一闺阁姑娘家的,看上看不上的那叫什么!”芙小姐羞红了脸,用帕子捂住,手指尖还是红了起来,漏了心思了。
“哎!”田姨娘叹了一口“索性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了吧!那张允之的母亲便是郡主你嫡母嫡亲的亲姐姐,她家的公子跟你德大哥哥一样,将来是要袭成英国公家爵位的,那是英姐儿最最佳合的良配了,可也要等着皇家的安宁公主定了谁,英姐且才轮的上,你一个庶出的姑娘,还妄想嫁给英国公?他家那么多庶出的哥哥,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芙三小姐的法眼的?”
“母亲不也嫁给宁国公了?”谢元芙扭着身子,颇有些美滋滋的道。
田姨娘随手就是一个巴掌,气得极了:“我那是嫁吗?我那是纳进府来的,难不成你要去英国公家做妾,你到问问你父亲答不答应。”
芙小姐怕是从来没有被姨娘打过,愣愣的坐在炕上,手扶着面颊,两大坨眼泪珠滚了下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自以为是的主子。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这段对话便在下人圈里传了个遍了,直笑得小喜前仰后合,也算是报了去年蘑菇被没收的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