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同学，身体没大碍了？”沈钰琛挡在他的面前，讥讽的语气，微微仰着头，营造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沈同学还有空关心我啊，早就没事了，多谢挂念。”谭贺林瞥了一眼沈钰琛，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绕过他径直向前。

他这一瞥，对沈钰琛而言，像是不屑，更像是嘲讽。

沈钰琛被无名的怒气充斥着，若不是在学校，他真想对谭贺林这张人模狗样的脸进行拳打脚踢。

他稍稍侧步移动，又挡在了谭贺林的身前。

“我就不说废话了，我问你，你这次故意考砸是为了什么？”

“考砸？不也比你高了近两百名吗，还有，我是当时身体不适，并不是故意考砸，你可别乱说话。”

“你骗谁呢？”沈钰琛难以抑制此刻暴怒的情绪，用手大力拽住谭贺林的衬衣领口。

他全然忽视周围异样的目光，压低声音继续质问道：“你对陈谨言有什么企图？我警告你，你敢对他做什么，我一定饶不了你。”

谭贺林借用巧力，轻而易举挣脱开沈钰琛的束缚。

他这时才用正眼注视着沈钰琛，随即戏谑地说道：“不过是赖在小言那儿不走，说得像是他很亲近的人一样，论厚脸皮，还是你比较有发言权。”

“我厚脸皮？你一天骚扰陈谨言就不厚脸皮了？还有，谁允许你叫他小言的，恶不恶心。”

“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私下里我还会叫言言呢。”

“林林，咱别自作多情了好吗，你从陈谨言那儿得不到什么，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你。”

谭贺林在听到“林林”两字时嘴角轻微地抽搐，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良好的教养使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的眼神透露出奇异光芒，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钰琛，意味深长道：“你喜欢陈谨言？”

沈钰琛没有立刻回复，但他陡然颤动的身体，放大的瞳孔，加速的心跳，都被谭贺林敏锐地捕捉到。

“怎么可能，我是怕别人欺负他。”沈钰琛看向谭贺林的身后，他此刻无法直视他含笑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他，你认为我是同性恋？”谭贺林反问道，沈钰琛的无言就是肯定的回答。

他向前一步，以只有他和沈钰琛能听到的音量喃喃道：“你猜对了，我确实是。第一眼看见小言我就明白，他是完全在我的审美上塑造的人，更别说言言的性格也......”

还没等他说完，沈钰琛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你的审美算什么东西，小言对你有透露过一丝好感吗？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如果这是被别人知道了，你和陈谨言以后在学校都不好过，你可能家里能花钱摆平这事，可他一定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流言蜚语。”

谭贺林想辩解些什么，被远处传来的声音给终止了。

“你们俩在这里干嘛呢，有同学告诉我你们在吵架？”张老师拿着课本走出办公室。

“没有的事，我和钰琛在聊天呢。”

谭贺林说着欲揽住沈钰琛的肩膀，被他灵活地避开。

“记住我给你说的话，如果你真喜欢他，就别让他为难。”

沈钰琛说完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他的这番话，是说给谭贺林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钰琛当然喜欢陈谨言。他上学时想着他，打工时念着他，睡觉时梦着他。

与他谈天是徐徐微风拂脸颊，同他对视是灼灼艳阳当空照，和他相拥而眠那是阵阵花香扑鼻来。

就像安德烈纪德所写：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总是最好的。

沈钰琛抱着和陈谨言相守的期许，便觉得再苦再累的生活也是动人的。

但同性恋这三个字一旦贴在一个人身上，就如同黥刑一般，潜意识里就是“有罪”，会遭受到无缘由的非议与耻笑。

社会风气在逐渐开放，可仍然对少数群体缺乏保护和包容，小说电视剧里的是一回事，现实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高中单是早恋就会引来不少麻烦，更别说同性之间的情愫。

他心里明镜般的，知道自己对陈谨言有着不同的感情，可陈谨言对他是否也如此，甚至说陈谨言是不是同性恋他都尚未知晓。

他不能越过他和陈谨言的那条线，更不可能让其他人趁虚而入。

沈钰琛沉浸在一股悲观的氛围当中，他盯着地面行走，步履敏捷，思绪却如同落入海底般沉重。

他迎面撞上一个人，身体快于思维，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腰，将他牢牢扶稳，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陈谨言的面孔明亮地出现在眼前，阴天云厚，遮蔽住了阳光，可他的眼睛仍像太阳在闪耀。

“你怎么没听见我喊你？”

陈谨言轻快地问道，沈钰琛退后一步，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这次考了两百多名，进步特别大，老师还表扬我了。”

他又补充道：“都是多亏了你。”

“小言你很棒，我还低估你了呢。”沈钰琛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笑比哭还难看在他的脸上具现化。

陈谨言注意到沈钰琛的低落，因而收敛了自己的喜悦。

“你只是失误了，不然你肯定比我厉害，别伤心了好不好。”

他的头凑了过来，似要给沈钰琛一个拥抱。

若是在家里，沈钰琛恨不得压在他的身上，将整张脸都埋入他的肌肤。

可在学校，这种太过亲昵的举动让人为难。沈钰琛轻轻回抱住，浅尝辄止，很快便松开手。

“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伤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瞥过陈谨言的嘴唇，薄而红润，让人燥热，随即又说道：“我感觉谭贺林好像很讨厌我。”

“为什么？”

“他可能觉得我天天出去打零工，看不起我吧，也是，他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沈钰琛假装拭去眼泪，可怜兮兮地说道：“小言，你和他既然关系好，我不希望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我先回教室了。”

陈谨言愣了会儿，赶忙拉住沈钰琛解释道：“我和他关系一般，他不喜欢你那我也不喜欢他。”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沈钰琛以极快的速度，佯装不经意间用嘴唇触碰到陈谨言的耳垂，头也不回地便向教室跑去。

这天以后，沈钰琛有事没事就去陈谨言的教室门口溜达，陈谨言看见他过来，也都会出来一起散步。

他们俩的关系好如今人尽皆知，沈钰琛感觉有些得意，他巴不得全年级、全校都知道他和陈谨言天天睡在一张床上。

他要以后买个更大的床，他想和陈谨言去世界各地旅游......

——

陈谨言的舅舅过来了。

这位半年不见的中年男人，似乎变得更憔悴沧桑。

他浑浊的眼看向屋内，粗糙的手敲响了房门。

是沈钰琛去开的门。他高大陌生的身影，让中年男人以为走错了，急忙道歉离开。

“舅舅。”

男人因为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他看见他的侄儿陈谨言探出了脑袋。

“小言，这位是你朋友啊？”面对沈钰琛，男人显得怯生生的，他低矮胖圆的身材，使他相形见绌。

“对，舅舅好，我是小言的好朋友沈钰琛，现在住在小言这里。”沈钰琛抢先回答道，即使他对陈谨言这个舅舅没什么好感，仍然维持着相应的礼貌。

“你好你好，小言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男人伸出手同沈钰琛相握，眼神也对他不加掩饰的打量。

他看着沈钰琛自然揽过他侄儿的动作，有一种宣誓主权的错觉。

陈谨言邀请他进去，可他对这间小屋没什么好感，依旧站在门外。

闲聊了几句，他终于扯到正题上：

“小言，你舅母想你了，今天正好周日嘛，想邀请你去咱家里吃个饭。”

男人说着不停搓着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原因。

沈钰琛眉毛下弯，这是他皱眉时的表现。

“好啊，好久没看见舅妈了，钰琛和我一起去吧。”陈谨言兴奋地看着沈钰琛，沈钰琛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可是...”

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钰琛打断道：

“舅舅，你等我们收拾一下就出来。”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只剩下男人一个人在外面拥抱着寒风。

沈钰琛穿上一件棕色的风衣，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给陈谨言换上了新买的羽绒服，又给他系上一条与自己风衣相同颜色的围巾。

“我穿好多，你穿好少啊。”陈谨言摆弄着围巾说道。

“我又不怕冷，你觉得热就把围巾系给我。”

临走前给陈谨言脸上涂了层厚厚的保湿乳，沈钰琛将手掌剩余的乳液胡乱抹在自己的脸上。

他们一齐出了门。

沈钰琛牵着陈谨言的手藏匿在衣服包里，两只手很快暖和起来。

舅舅瞧着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不愿沈钰琛一起去的话也就只能吞进肚子里。

他们穿过热闹的广场，来到一个宁静的住宅小区。

小区里有桂花的浓烈香气，金黄色的桂花瓣零零散散地平铺在地面上，像阳光照耀在窗玻璃上。

红色的、仿西式的小洋房，洋房之间间隔很大，每栋楼房下都配备宽敞的独立花园。

橘黄色的灯光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与陈谨言他们居住的地方大相径庭。

沈钰琛瞧着男人的衣着，陈旧简朴，却也难以将他与这里联系上。

他感受到陈谨言的雀跃，暗下决心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环境舒适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