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槐自杀的原因，凤凰没有明说，却另外问了小春一个问题。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鱼小姑娘吗？”

小春思考了一下她和佩拉的关系，勉强认下：“算是认识吧，您也认识她？”

“有点印象，毕竟她在我清醒的时候，来的次数很频繁。”凤凰鸟喙一张一合，“而且，她变成人鱼的样子，和那个男人太像了。”

凤凰说到这儿，不免想起记忆中年轻的伊撒。

那还是沈槐几年前，接受白塔发布的任命，带领队伍来奥利佛的时候。

略去船只即将达到时，遭遇了大片污染物不说，当时沈槐小队剩下的人，零零散散竟不足两只手的数量。

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求白塔的指示，再做打算。

沈槐虽然年轻，但是她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同样对这些程序很熟练，不会贸然行动。

所以，在上岛之后，她并没有继续深入到污染区的中心地带，仅在外围救援当地的村民。

她的队员没有异议，能力所及之处，也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全部都在有序进行，可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那对情侣中的女生能力不足，没有听劝跟船离开留了下来，然而不止如此。

她还被污染物抓伤，在污染物的追赶下慌不择路，逃到了林子里。

她的男友是个外地来的穷小子，因为有女生父母的关系，在白塔里获得了不小的声望，并且打算毕业后留在白塔任教。

但这一切顺利的前提，必须是和女生结婚。

现在，他的女朋友下落不明，他就算自己安全回到了白塔，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不定还会遭到女生父母的谴责，对他的未来造成严重的阻碍。

于是，发现女朋友失踪，他想也没想，给沈槐留下一条简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身后的密林之中。

另一边的沈槐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等她注意到的时候，距离两人私自离开队伍，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作为队长，沈槐要对每一个队员负责。

任何一个队员的安全，都是重中之重。

可是……

她望向自己身边另外几个满身血污的队员，他们经过刚刚那一阵战斗，已然失去了大量的体力，精神力也很难进行高强度的集中。

如果再让他们跟着自己去追踪失踪两人的痕迹，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再说了，放他们自己在旅店里休整，她自己也不放心。

沈槐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她愁眉不展的样子落到了其他队员的眼中，其他人也很慌。

一个经常跟随她出任务的哨兵站了出来。

男人身量高，说话的声音也洪亮有力，“队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麦克斯和他的女朋友不见了。”沈槐没有隐瞒他，“有村民看见，说是在我们战斗无暇分神的时候，他们两人进了林子。”

男人：“那我们进去找他们？”

“如果有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沈槐十分为难，秀气的眉拧紧，“就连村民都对那片林子讳莫如深，我们这群外来人一无所知，就更不能随便闯入了，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他们俩怎么办？”

男生当然认同沈槐的话，可时间一长，那两人的安全肯定会出问题。

到时候，自责的还是沈槐自己。

他和沈槐是战友，也是朋友，小的事情能替她解忧分担，不过，像这种需要决策的大事，他不会，也不能干扰她的想法。

她是队长，她需要自己决策，再做出她认为正确的决定。

沈槐心里自然也清楚，她在队伍里的作用。

她不仅是领导者，也是他们的主心骨，让他们信服自己的同时，也需要给他们同等的安全感。

于是，她再三思量之后，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结束战斗之后，她安排几人到当地的旅店住下休养，她自己则在夜间巡逻，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

整个晚上，她都没有睡好，凤凰与她心意相连，自然也始终躁动。

不用沈槐召唤，自己就跑了出来。

火红的凤凰一出现，漆黑的夜晚瞬间被照亮，清凉的风也带上了炽热的温度。

它窝在沈槐攀起的腿间，跟她闲聊，分散她过于紧张的心绪。

【小槐，你还好吗？】

沈槐苦笑：“要听真话吗？”

【当然。】凤凰将自己的温暖源源不断传给她，【我们之间无须说假话，不是吗？】

沈槐叹气：“我觉得不太好，自从接下了任务，我的右眼一直在跳，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凤凰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也有可能右眼跳财呢？】

“是吗？”沈槐笑不出来，语气苦涩，“我也希望，能成功毕业，之后在中心城，或者是其他小城市买一套小房子，悠闲地生活。”

凤凰：【我们不是快实现了吗？只要这次的任务结束，那些人答应过你的，放你离开。】

那些人啊。

说到这儿，沈槐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白塔中那些老家伙的面孔，这下是连笑都笑不出了。

他们的嘴里能有半句真话吗？

上次拖下次，下次推下下次，她都快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接受不属于她这个等级的任务了。

而他们每次都像这样答应的好好地，等她受伤回去后，再装糊涂，谁都不认账。

她的朋友们都劝她放弃，进了白塔之后，很少能有人再逃出去。

反正他们来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

唯一听说过的一个，还是十几年前。

身负重伤不治身亡的哨兵，被搬离白塔，送去乡下烧毁了尸体，骨灰被撒到海里扬了。

死后的自由算是自由吗？

沈槐不知道，她也无法将残酷的事实告知自己天性乐观的精神体，其中苦难唯有自己吞下，“或许吧，不过现在，我更担心的是那两个人。”

【自己跑掉的那两个？】凤凰问。

沈槐点头：“嗯，男生的实力我倒不担心，就是那个女生，我怕她会出事。”

出发时过于仓促，她还没来得及试过女生的身手，不知她的深浅。

凤凰没她想得那么多，【别担心，那个男生不是留信息跟你说，只要他没有给你发求救信号，就是安然无恙吗？】

话虽这么说。

沈槐点开自己的终端，上下滑动，浏览是否有收到最新的信息。

结果，除了白塔回复的那条【今天暂作休整，明天任务照旧执行】的简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男生的回信。

凤凰继续安慰她：【放心吧，之前的任务比现在的还要危险，你的小队也从没出过事，我相信这次也不会发生。】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明天才能打起精神去找他们。】

凤凰的话有理，沈槐就算再忧心，现在也做不出任何对那两人有帮助的事，于是她只能说服自己，他们不会出事。

以及，独自熬过眼下这般漫长的夜。

【独自？】凤凰极其不满，鸟喙轻啄少女的手心，【我说过几次了，有我在你并不是独自一人。】

感受到手心轻微的痒意，沈槐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是是是，有你这只毛绒小鸡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毛绒小鸡？

四字一出，凤凰别说生气，直接炸毛了。

【你叫谁小鸡！】

【我是凤凰！】

【凤凰你知道吗？】

【那可是百鸟之王，象征祥瑞的神鸟！】

伴随着少女轻灵的笑声，是鸟类气恼的鸣叫。

背对着她们，到来许久的男生舒了一口气，随后小声抱怨道：“这鸟怎么总是比我先来一步。”

不过，还是太好了，沈槐总算是笑了。

他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然后，就像他来时那样，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沈槐也一样。

她不知道，有人曾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满腔真心，只在意她开不开心。

-

第二天天亮，队员从睡梦中醒来，到楼下集合。

他们发现昨天浑身散发躁意的队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又重新恢复成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由得放下心来，纷纷跟她道早安。

“队长，早啊！”

“早啊！”

“早上好！”

沈槐笑得温柔：“早上好，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就出发。”

打完招呼，他们一个小队的人围在一张桌子旁，热热闹闹地吃饭，席间，沈槐十分细心体贴，挨个询问了他们的健康状况和恢复程度。

几个人有些不好意思，都说自己恢复得很好，做任务完全没有问题。

沈槐才向他们道出白塔的回复，以及今天接下来的安排。

她说：“我们的任务还要继续，但是，我们多了一项寻人的支线任务。”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麻烦的地方，几位队员没有提出异议，都愿意继续跟随她。

可沈槐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是有一条，我需要补充。”

“白塔今天后续又发了一条简讯给我。”

“上面的要求是，我们今天必须兵分两路，一队去毁灭污染区，一队去找人。”沈槐紧绷着脸，明显是在忍耐怒气，“而人数安排上，也有具体说明。”

其他队员不明所以，与她相熟的男生却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问道：“怎么了？”

和煦的阳光洒在沈槐的身上，笼罩着她，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沉声说：“你们去找人。”

“你呢？”

“对啊，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去，但不是和你们一起。”

“我必须一个人去毁灭污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