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继续往前走,德鲁和简却没了玩闹的心情。
因为越往深处,墙壁连接着走廊的触感就更贴近人体口腔内部的质感,再加上柏德温好心告诉他们,几人此时的所在地不是别的,正是污染物的喉咙处。
他们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看。
毕竟谁会愿意成为猎物的腹中餐。
他们可好,不仅进来了,还一路欢天喜地,愈发往深处跑,生怕污染物消化得不够快。
估摸着位置,德鲁哭丧着脸说:“我们是不是都快到他的胃了?”
“还没,”柏德温举着手中的烛台,语气不温不火,“人鱼的喉管跟人类很相似,但我们进来还没多久,估计再走走应该就到了。”
两侧墙壁上的画像长时间没人打扫,轻轻一抹全是灰尘,温斯特跟在柏德温身后,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偶尔会拂去上面的尘垢。
画像看了这么多幅,纸上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身穿正装,很少有袒露出上半身,下身保持鱼尾的。
他听见柏德温的话,皱起眉头:“你说这次的污染物是人鱼?”
柏德温:“没错,是一条雄性人鱼,有什么问题吗?”
温斯特摇摇头,“你来过的次数比我们多,我并不怀疑你的话。”
“就是第一次接触人鱼这个族群,好奇问问。”
柏德温放慢了步调,余光瞄了一眼身侧的画像,大概猜到了温斯特提问的初衷,为他解答:“其实,最初的污染区不是在人鱼腹中,是像其他污染区一样,都是在一些人能探测到的地方。”
“那这里是……”德鲁凑上前当柏德温的跟屁虫。
“这里会变成这样,主要原因是你们在船上发现的,那截断臂的主人沈槐。”
柏德温眯起眼睛回想,“她当初不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到这里,但她应该没想到,白塔那些老东西满肚子花花肠子,如果只是为了毁灭低级污染区,怎么会叫她这个所谓的,年级中的好学生来跑腿。”
“你的意思是,污染区不是重点。”温斯特说。
“不仅不是,”柏德温止住脚步,停在一扇木门前,“污染区甚至只能算是个由头,就像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叫什么名字了。”
男人的目光不带丝毫歉意,从最后方的简身上滑过,接着说:“他们的目的是这里的人鱼,特别是基因优良的人鱼,与向导结合之后生下的孩子能力会不会有所提升。”
德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他们还是人吗?”
物种不同,他们的结合体能是什么正常人?
相比德鲁外露的情绪,温斯特淡定很多,顺着柏德温的话往下问:“所以他们选择沈槐作为向导的代表,进行了那次试验?”
“嗯,或者说不止一次。”
柏德温带头,领着身后的几人进到室内。
房间摆设整齐,空气清新程度不同于走廊,显然是有人时常维护,巨大画框的下方甚至还摆放着颜色鲜艳的花,不时散发出淡雅的花香。
柏德温来到窗户近处的圆桌旁,曾几何时,小春与佩拉正是坐在这里谈话。
他鼻尖翕动,手指抚过花纹繁复的桌布,试图从上面探寻到有关小春的蛛丝马迹。
可几次下来却是徒然,不声不响间,竟被另一股味道完全覆盖了。
不用想,肯定是那群老东西特意嘱咐他,想让自己带回去的那小杂种了。
柏德温收回手,半强迫性地将自己宅家的精神体放出来。
威尔一出来就被满室的鱼腥味熏了个够呛,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搞什么,你是掉到生鲜市场了吗?】
柏德温:【你再看看,不认识了?】
闻言,威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经过简的时候,看了特别久。
简没见过柏德温的精神体,眼前突然冒出一只体型健壮的狮子,任凭她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免被激起了防御本能,掏出鞭子挡在身前。
说实话,威尔无语极了。
它舔舔爪子,又用爪子挠了挠脸,最后给了柏德温一个眼神。
好歹是自己的精神体,也只有柏德温能明白它想干什么。
因而,他走到简的跟前,示意女孩让开:“你挡着它了,它想看你身后那幅画。”
画?
简转头才瞧见,除了墙上那幅巨大的画像,自己身后的柜子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幅巴掌大的单人画像。
她小心越过其他画框,将它拎出来摆在柜子边缘,方便除了自己的其他人也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但上面的内容一眼看过去,着实过于寡淡。
作画人没有用色彩点缀,独独用铅笔勾勒出女人清秀的侧脸,放在一众色彩抓人眼球,笔触老练的作品中,确实不值一提。
简是想不明白,威尔看它有什么用。
威尔却眼前一亮,【温,这不是之前那个目标人物吗?】
尽管跟出白塔时的模样发生了轻微改变,柏德温还是认出了沈槐。
他把相框递给自己身后探头探脑的德鲁,带着威尔又仔细沿着房间逛了一圈。
德鲁接过相框,看了半天,一敲脑袋:“温斯特,这真的是沈槐学姐嗳?!”
“是她,”温斯特十分确认,“她没出事之前,我在白塔的图书室见过她的照片。”
“那看来柏德温说的都是真的?”
“大差不差。”
温斯特把相框放回原处,他更想知道男人口中的不止一次是什么意思。
但断了的话题,想要重新挑起,对于不太熟的两人有些困难。
温斯特心想,他需要找个好的切入点。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小春,要是小春在,想必就能帮他们牵线搭桥,起码不会让人觉得这么尴尬。
小春倒不这么想。
她现在快尴尬死了。
佩拉是她见过第一个能把天聊死的人。
对于自己的问题,她刚开始还能敷衍地应两声,到后面,自从佩拉发现自己对沈槐的事所知甚少,她干脆就不开口了。
只剩下小春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偏偏小春是一个能读懂空气的人。
为了不让空气中充满尴尬的因子,她找遍了能搭上话的话题,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行吧,你不说,我也不说了。
小春努力半天,放弃了,闭紧嘴巴,老实跟在佩拉后面,离开房间,走进常人难以发现的密室入口。
小春也问过她们要去哪里,佩拉对此却只字不提,仅仅是让她跟好,别一个人走丢了。
被人知道了身世的佩拉会如此好心吗?
小春虽然很想相信,但她更信自己的直觉,聊天过程中,就算除掉滚滚提醒的几次。
其余有好几次,她曾感受到佩拉对自己释放出的杀意。
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想方设法给后来的同伴留下提示。
可是,有难度。
虽说密室处于房间内,然而位置隐秘,更不用说佩拉是背对着她打开的。
对于开启方法,她根本无法给出直白可行的线索。
所以,她最终只是撒下了几颗光光豆,作为高光标记,提醒柏德温他们密室就在附近。
至于如何开启,开启后怎么找到正确的路。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是无能为力了。
小春尝试挣脱手腕间的绳子,松倒是半点没松,反倒更紧了。
佩拉走在前面,好心提醒她:“别费劲了,挣不开的,那可是鱼筋,坚固得很。”
“你父亲的?”小春问。
“是啊,他死前留给我的。”佩拉答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把自己父亲的死当成一件值得伤心的事,“他也就这一个优点。”
小春疑惑:“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他是你父亲吧。”
佩拉声音清脆:“他活着也是折磨,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小春:“……”
身后的人叽叽喳喳一路,突然安静下来,佩拉还有点不习惯。
于是这次,换她挑起话题:“怎么不说了?”
“没想到合适的。”小春答。
佩拉见她这么老实,也不为难:“那这样吧,你挑一个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答案。”
天降馅饼,小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
说句不应景的话,她总感觉像是断头饭。
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
佩拉耐性十足,也不催她,就是带路的速度降低了不少。
小春不傻,当然能感觉到佩拉有意放水,等她上钩。
可是要不要吃饵料的选择权在她。
真的在她吗?
不等小春往深想,佩拉在下行楼梯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她从颈间垂挂的项链上取下细小的钥匙,对准锁孔插了进去,咔嗒一声,铁门应声向内开启。
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衣服单薄的小春冷得直打哆嗦。
她们这是到冷库了吗?
温度少说也得零下十几二十度。
比起她抖个不停,佩拉简直如履平地,毫不夸张地说,她舒畅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她的父亲不是普通人鱼,算是族群里最纯正的血统继承人,而正统继承人确认下来之前,都会由高层耗费大量时间培养。
他必须经历重重磨难,能熬得住酷暑,耐得住严寒。
这里所说的酷暑严寒不是指人类所能忍受的那种,而是在这个程度之上,甚至更甚之。
佩拉血统不纯,没资格亲身体验,不过,父亲的描述足以她了解到其中的艰辛。
但也就是如此堪称精英的父亲,还是敌不过被人算计,在发情期遇到了她的母亲沈槐。
“沈槐是被强迫的吗?”小春自知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佩拉冷笑:“你是指第几次?”
令人窒息的沉默无声弥漫在只有两人的空间。
小春有一瞬仿佛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嗓子滚动几次,吞咽困难。
佩拉嘲笑她接受程度低,“虽然我的母亲也是人类,她可比你强多了。”
“她做了什么?”
“每次□□结束后,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刺杀我的父亲。”提到沈槐,佩拉脸部线条明显柔和许多,“她从不哭泣,不去抱怨,一次不行,就两次,次数多了,又一次还真的被她逮住了时机,父亲受了重伤,她有幸逃了出去。”
不然的话,等待她的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身体上难以忍受的痛苦。
小春瞧见了希望:“然后呢?”
然后,她迎来了更深的地狱。
佩拉悲悯的双眼逐渐与另一双眼睛重合。
那双眼睛满是无措。
是简。
她抱住了自己不知何时跑出来撒欢的精神体,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小春好心留下的光光豆没吸引到柏德温几人的注意,反而抓住了穿山甲的眼球,也许是新奇,小家伙玩着玩着把本来该留在原地的豆子,拨弄到了其他地方。
等柏德温他们发现之时,该说不说,太迟了。
导致到手的提示飞了,他们现在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几人立刻默契分开,到处搜寻其他线索。
为了将功补过,简极其认真检查自己所负责的区域。
同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