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么想，真正实施起来，也过于耗费人力物力。

所以这个荒谬的念头也只是在德鲁脑海中短暂地闪过一瞬。

队伍仍在无声的黑暗中前进，而简接着没说完的话讲得津津有味，“有没有出现过成功案例我是不知道，但这里的人鱼一年比一年少是共识，所以，你能见到人鱼已经是件挺幸运的事了。”

“其他的，就别放在心上了。”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德鲁停下脚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湿巾擦手，擦到一半，心里咯噔一下。

自从少女的话音落下，这条通道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没有脚步声，甚至于呼吸声也只剩下他自己的。

为了确认，他试探性地伸出双手向身后摸去，本来正该隔着一段距离的小春哪还在，触手可及的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就连他前面以雇佣兵为首，斯坦温斯特柏德温随后的三人也失去了行踪。

不是吧，一眨眼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呆愣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

与他产生同样疑问的还有小春。

与他不同，小春能感觉到是有人从通道左侧拽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靠蛮力将她拉向一侧，穿透了墙壁，来到另一处颇为简陋的房间。

所幸，她眼疾手快，一直紧密关注她动向的简也被她拉了进来。

她才能放心打量她们所在的这片空间。

房间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的地方竖立着一根即将燃到尽头的蜡烛，它的光亮只够照亮这处空间的三分之二。

因此，小春能看见的范围有限。

她的视线里，斜对面摆放了一张单人床，以前应该是有人在上面休息过，床上发黄的被褥掀开了一角。

人不在床上，那只能在房间的另一边。

小春从自己背包里摸出一把光光豆，投掷到对面，光光豆接触到坚硬的地面，脆弱易碎的外壳顷刻间炸开，照亮了处于黑暗之中的那道人影。

简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问：“小春，站到我身后去。”

小春：“放心，我可以的，我没那么弱。”

“那不行，我本来就是被安排来守着你的，你要是出事了，我回去可没法交差。”

简嘴上说得轻松，两只拳头却握得很紧，她进来之后，第一时间做出防御姿态，一双眼始终警惕着她们前方，那道熟悉的人影。

原来，袭击她们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石门外被人鱼攻击的女学生之一。

对方不说话，紧贴墙壁，浑身上下却充斥着血腥味，同为向导，小春能察觉到她躁动的精神力。

和她身上像是被谁一次又一次覆盖的，想要留下自己标记的那股浓浓的檀香味。

“你还好吗？”小春有些担心。

因而，她说话的同时想慢慢靠近女生，用自己带的医疗用品帮她包扎一下身上斑驳的伤痕，可对方防备心很重，还没等她走近，直接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两人之间的空隙瞬间被一只拥有尖锐刺针的刺猬所占据。

它守在自己的主人跟前，竖起全身的刺，不安地抖动着。

看样子，只要小春她们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不用女生下命令，它就会自发萌生攻击意识，将小春二人定为靶心，用尽全部的手段置他们于死地。

简自然不能让小春置身于此等危险之下，她护着小春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四处搜寻，是否有其他的出口可以让她们逃生。

结果，还真被她找到了。

不巧的是，出口的位置好死不死就在那个女生身后，刚才她是站着的，门的颜色又与墙壁颜色相近，所以她们一时没发现。

现在发现了，前面又有一个刺猬挡着。

怎么办？

只好动手了。

答案简洁明了，剩下的就是抓准时机。

简给小春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等下我数到三，就会冲上去，你别看那只刺猬背上的刺伤害性大，其实只要把它翻过来，它的肚子根本不堪一击。而我的精神体刚好是穿山甲，别的不说，坚硬度绝对在它之上，拿下它分分钟的事。”

说到自己的精神体，简不可谓不自豪，“幸亏你把我带上了，要不然你多半会跟那个疯子打个半死。”

“我们一定要伤害她们吗？”小春不太忍心。

毕竟在外面，她们的冷眼旁观就已经让这个女生和她的同伴们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再加上这次，这个女生肯定会崩溃的。

简是雇佣兵，雇佣兵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心。

做出最符合现实的计划，然后付诸行动，完美执行就够了。

在他们公会里，拿到手的钱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说白了，某种程度上，他们和柏德温是同一种人，他们也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拿钱办事，只做自己职责内的事。

换个意思也就是说，小春说再多也没用。

不过，走到这儿她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柏德温会让她专门跟在小春身边。

大概就是为了在适当的时间，去制止这姑娘泛滥的同情心。

正是眼下，正是现在。

她必须当机立断。

这次，简没有留出时间给小春犹豫，她挥动长鞭卷住刺猬，用巧劲将它翻了过来。

随后，指挥着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精神体穿山甲冲了上去。

穿山甲动作敏捷，跑动过程中抱住自己的尾巴缩成一团，大力撞向袒露出肚皮的刺猬，把它的攻击方向掉了个个，攻击对象由小春她们换为自己的主人。

刺猬被这一击击中，猝不及防，它来不及刹车，也无法从惯性中脱身，悲鸣着，袭向与自己距离不远的主人。

在小春她们没有哨兵陪伴的情况下，女生是有十足把握的，完全没考虑过防御。

此刻的失败，导致她周身上下毫无防护措施。

当刺猬的尖刺迫近自己的面颊，她都赶不上闭上眼睛，只能放任它刺穿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

主人死去，意味着精神体也走向灭亡。

刺猬哀鸣的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重归寂静。

简打了个响指，穿山甲化为虚无回到她的体内，她自己则走到女生跟前去确认她的生命体征。

即使不用去摸她的大动脉，光用看的也能确定女生已经死透了。

简还是不放心，“小春，你先别过来。”

小春依言待在原地，手上却多了件宽大的外套。

等到简同意她过去的时候，她才把外套盖到女生的尸体上。

尽管衣服在小春身上的尺码显得过于宽大，在此处充当裹尸布果然还是长度不够，最下方的衣摆仅能盖住女生的腹部，再多的只能露在外面。

在这破旧散布着霉味的房间里，愈发欲盖弥彰。

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让小春觉得心里舒坦。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简为数不多的耐心在小春长时间的沉默中耗尽，她不禁催促道：“走了，我们在这儿浪费了太多时间，你忘记你还要考试了吗？”

“没忘，我们走吧。”

小春双手合十最后朝女生的尸体拜了拜，跟上推门而去的简，按照她手中地图上的指示再次踏进了望不到头的通道。

两个人的身后，有一阵风吹过，房间的门悄然闭合锁死。

将女生的尸体和她死亡的秘密永远地封在里面，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棺椁。

-

另一边。

虽然温斯特他们有雇佣兵开路，顺利到达了出口，但论倒霉，他们称第一，没人能称第二。

尤其是他们中有一个把怪物愤怒值拉满的斯坦。

温斯特真是一个脑袋顶两个大。

面对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超大只寄居蟹，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柏德温的成见，询问他：“你有什么建议吗？”

说话间，他委身躲过横扫的蟹钳，又立即起身，拽着斯坦的后衣领让男生歪过头，避开从蟹嘴喷出的腐蚀性泡泡。

比起他拖家带口，柏德温从容多了。

男人始终跟在他身后，在他实在避之不及的窘迫时刻替他挡去寄居蟹的部分攻击。

此时，还能拨出一部分闲暇回答他的问题。

“建议没有，毕竟你也看见了，我们带来的雇佣兵都死光了。”柏德温耸耸肩，“现在剩下的三个人，除了你，你手里的那个废柴，就是我。”

“我们是搭档，我会护着你。”

“他的话，看你。”

柏德温的意思不要太直白，余下的话不说，温斯特这种优等生也肯定懂了。

关乎自己的死活，斯坦这种不应该懂得也懂了。

他看看自己身旁的温斯特，又悄悄用眼角余光觑向后方始终笑容满面的柏德温，喉咙不自觉上下滑动，咽了口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你们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也可以跑。”

温斯特对此表示怀疑。

柏德温则毫不掩饰，笑出了声：“先说明我不是在笑你，其次，我们后面那个朋友，我不夸张地说，它的时速比你在白塔坐过的马车还要快十倍不止，你确定你可以跑过它？”

像是听见了柏德温夸赞自己的话语，体形巨大的寄居蟹挥舞着两只蟹钳更加快速地追了上来，转瞬间，腥臭的口器近在眼前。

斯坦哪还敢嘴硬，说什么要自己下地跑。

待柏德温再看过去的时候，男生死死扒在温斯特胳膊上，薅都薅不下来。

威尔相信柏德温的实力，懒得出来，可看戏却少不了它。

特别是斯坦的丑态，它看在眼里，槽点更是多到说不完。

与其陪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它建议：【温，你要不让他们自己玩一会儿，我们去找找小春？】

两个臭男人，哪比得上小姑娘。

她都失踪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柏德温听后，直截了当拒绝了，【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为什么啊？你不担心她吗？】威尔烦躁得抓地。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她需要历练，平常任务护着她就算了，这次考试到处都是那些老东西们的眼线，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柏德温有理有据。

他顺手拣起脚边随便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揭开他的袖口。

然后沉声跟威尔说：【就比如这具尸体，你看他胳膊上的印记。】

威尔：【是黑猫？】

【那老太太不是常说，不会抓老鼠的猫不是好猫。】

柏德温有时候十分佩服白塔那些老东西，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臭毛病也不舍得改。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