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杀这一言可谓是石破天惊,万星台上的所有存在闻之心惊,场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见他们这般沉寂模样,被昆仑修士擒住的岚杀冷笑几声,语气讥讽道:“如今两大仙朝内部自顾不暇,诸多王族竞相联合,请求仙朝诸位执政尊王,欲奏请天道,择定新的帝君人选。”
狰狞的疤痕蜿蜒在岚杀的眼角,连带着多年前那一道如同梦魇般的剑光与昼夜不息、无法忘怀的仇恨一同纠缠着这具肉身。
岚杀仰头,忽地狂笑出声,“长煦远在天外,自身难保,大天魔主岂会放过这让祂多年来寝食难安的孽障?两大仙朝诸多王族已做到了这一步,怎会允许这悖逆狂妄的丫头回返北宸,截断他们的通天之路!”
神虎老祖犹自喋喋不休,由不得他继续狂言,昆仑诸多修士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堵住他口中那令人心惊的话语。
场上再次沉寂起来,诸多万族大能心中千头万绪交织,不断回荡着岚杀方才的那几句话语。
那些话语虽说看似疯癫,荒谬得好似无法理喻,却恰好能解释为何今日商讨长煦仙尊遇袭之事,可事到如今,凌云、悬熙两朝却仍未派遣使者到来的异状。
而且先前无论是凌云王族公子利用血脉感应蒙蔽仙尊与北宸之间的联系,还是域外混沌环境复杂难以占卜天机,亦或是大天魔主为了确保将仙尊剿灭在天外出手扰乱,都无法完美解释两位帝君竟对爱女遇袭一事没有丝毫反应的现状。
若说是两位帝君遇袭,自身难保,倒是能解释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了。
但,如此一来,局势便更加扑朔迷离。
凌云、悬熙两朝的仙帝遇袭,直到如今诸位万族大能才知晓信息,与记忆中知晓的蛛丝马迹相互对照,此事的真实与否无需多加商讨。
且不说天纵帝君、无双帝君执掌两大仙朝十几万年,他们忽然出了意外,其他帝君会对此持如何态度,对这两大仙朝会有何影响,帝位悬而未决的状况会引发多少纷争,仙朝出事会引发北宸其它势力的如何动荡……
现下最直接的影响,便作用在了长煦仙尊是否能安然回归北宸一事上头。
原先不管各方势力对长煦的真实态度如何,总归是顾忌着长煦背后的两位帝君父母,故而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对她太过不恭敬的。
可如今天纵、无双两位帝君身上不知晓究竟出了何事,而长煦仙尊此刻远在天外,无法插手北宸事务,那么现下她是否得以安全归来,也便成了悬而不决的难题了。
如今诸多万族大能齐聚昆仑万星台,为确认长煦是否确实遭遇了大天魔主围剿一事大费周章,好不容易弄清楚来龙去脉,确认长煦确实危在旦夕,刚要商讨如何解救对方,这时却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实在是教人进退两难。
若是今日助长煦回转北宸,那么无异于得罪了两位即将成为帝君的存在,毕竟帝位争夺残酷无比,这些万族的公子姬君岂能对压制在自己上头的长煦看得顺眼。
况且,虽说长煦是两大仙朝的帝位第一继承人,可成也血统尊贵,败也血统尊贵,她若愿意继承帝君之位,必将舍弃另一仙朝的帝位,两大仙朝不可能为她合并起来。
何况长煦年少时颇为桀骜,悖逆父母,成就仙尊之际竟当着万族尊长的面拒绝帝君之位的授封,气得天纵、无双两位帝君拂袖离去。即使她如今能成功回转北宸,谁也不知晓她到底会不会在父母出事之后接下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帝君位置。
若是她仍然不肯,那么想着要博一个从龙之功的诸多存在岂不是白费力气?
可若是不助长煦回转北宸,那么今日这一番兴师动众,便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将错就错还是及时止损,在此刻成了悬而不决的问题。
岚杀见万星台之上无人表态,面上更是嘲讽。
“哈哈哈哈,长煦那不敬神佛、悖逆狂妄的家伙,合该沦落此境,得此孽果。”
“放肆!”敬爱的师长被人侮辱,玄隐如何忍得,当即上前用手中花枝贯穿了岚杀的胸膛。
桃夭穿心而过,汲取精华血肉,一进一出间泼开一地殷红。
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玄隐手中的花枝向下流淌,紫衣仙君眉眼生寒,环视四周,语气讥讽。
“我师身份尊贵,贵为两朝帝君之后,得古今无数天骄俯首,她本应高高在上,何必理会所谓的大天魔主?何必远赴域外,流离他乡?北宸如何纷争不休,甚至大天魔主如何侵占北宸,以我师的尊贵,岂会受其牵连。”
玄隐说到此处,声音隐含哽咽,“若非她心肠柔软,怜悯众生,不忍见天地罹难,怎会甘愿远赴域外,以至于如今为宵小嘲讽,为蝼蚁僭越!”
孤天冷月高悬,洒下漫天如雪的月色。
玄隐面覆霜雪,持着花枝的手在风中隐约颤抖。
她悲声道:“昔年便是如此……昔年便是如此!若非万族诸位大能为择定前往域外的人选多番推拒,没有结果,以至于界河动荡,天火流坠、罡风倒卷,北宸众生哀鸣不休,我师怎会舍下这红尘中的无数羁绊,去那域外做流浪他乡的异客?”
话中已隐有怨怼之意,如今局势不妙,闻歌当即上前,阻止她越来越激动的话语。
“大师姐,多情道修行不易,莫要为七情所控,平白遭受魔障困扰。”
身着赤色霓裳的少女缓缓上前,温言软语,神态柔婉。
诸位万族大能本是为着玄隐的那番话语心中恼怒,此刻见长煦的次徒如此识相,心中怒火不由稍歇。
也是,如今大事已去,华灼宫的倚仗倾倒,若是他们识趣,那么便该好生服软。
但这误解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过转睫须臾,只见那明艳少女轻轻叹息,语声轻柔道:“是非黑白如何,天下万灵皆看得分明,诸位前辈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师姐又何苦废那些口舌功夫,平白劳累了自己。”
“兀那小辈!岂有此理?”当是时,万星台上倏然爆发一阵怒喝。
喧嚣声起,赤衣少女凛然不惧,她朗声道:“是非黑白早已盖棺定论,纵是诸位言行避讳又如何?天道将众生的言行看在眼里,芸芸众生将我师的恩情记在心里,万灵间无数存在皆在心中为我师高铸金身,从此百代千秋,青史之上皆有她的名姓。”
闻歌阖眼,天地归于一片黑暗。
她无畏无惧,曼声道:“北宸天地的气运早已与我师密不可分。昔年天穹塌陷,地柱倾倒,是我师用飞升的机会续上了北宸天地的气运,此间天地方才得以延绵至今。若我师身陨,无法顺利回转北宸,那么……”
少女声如清歌,意气高昂,“那么道途之上刻下了北宸天地印记的诸位,此生道途难以寸进。”
说罢,她徐徐睁眼,星月光辉在少女的眸心碎开,来自久远时光的记忆在她的眼中徘徊。
无人胆敢出声,为这尘封的秘密惊愕不已。
便是玄隐,此刻也是面露惊容,望着自家师妹半晌无言。
闻歌含笑环视四周,神识四散,记下此刻众生万相。
忽地,她莲步轻移,朝着一处走去。
万族诸位大能的视线随着她的身躯移动,只见少女最后停在了一位来客面前。
赤衣少女莞尔一笑,语声轻柔,“您说是么?天寿道尊,您今日前来,不便是为了北宸天地的千秋万载吗?”
话音最后,少女神情莫测,语气莫名,令人听得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银发雍容的天寿道尊轻声叹息,颔首肯定了她的话语。
“老身今日前来,最大的原因,确实如闻歌小友所说。”
德高望重的天寿道尊为此事盖棺定论,诸位大能面面相觑,心头大石沉沉压下,皆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地,昆仑众人已团团围绕在了闻歌的身旁,为她挡住四周令人如同刀剑加身的视线。
长煦遇难,两朝帝君自身难保,如今昆仑与两大仙朝的盟约不知最后是否还能延续,难为昆仑此时还能当机立断,仍然选择站在华灼一脉的身边。
闻歌眼波流转,看向昆仑众人。
玉霄会是如何做法,自然不必过多言说。楼晨风教他供着那位属于宗门的天姬,他便领了命令,一千几百年来言行如一。
少女如今诧异的,其实是那些个平日里总是对华灼看不上眼的一群老家伙,如今竟没像从前那般争闹起来,竟安安静静地同他们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