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芸眼里含着泪，对陆南溪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可瑶瑶这孩子太苦了，从小到大，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能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疼她不容易。你今天能主动来问，肯定是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对吗？”

陆南溪好似失了生机，木然点了点头回应。

赵素芸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到现在，除了她想不开的那次，瑶瑶的所有事情都瞒着她舅舅的。”

“经历过那次后，我觉得亏欠她许多，我们的一切都是她用跟你分手换来的，包括她舅舅现在的那份好工作，也是你妈妈安排的。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除去治疗的费用，其余的钱，我都退给瑶瑶了，让她还给你妈妈。”

“只是还了一部分，还剩下很多，我是打算自己还的，毕竟钱是我们用了的。但瑶瑶说什么也不肯，她舅舅那段时间在养伤，我又刚生完孩子，没办法出去工作。这个傻孩子就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重担，哪怕再苦再累，也没有一句怨言。”

“为了还债，有一段时间她一天做三份工，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她觉得是她背叛了你，背叛了你们的感情。”

“她觉得有罪，她在惩罚折磨自己。”

“我不忍心看她那样，只好瞒着到处找人借钱，东拼西凑，凑了20万给她，可这个傻孩子，一分都没要。”

“是我们连累了她。”

赵素芸又哭了起来，陆南溪一言不发，心如死灰般坐在那里。

“也幸好，老天还算有眼，这样的生活过了没多久，瑶瑶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就去世了，活着的时候没怎么管过她，死了倒是良心发现，给瑶瑶留下了一笔遗产。”

“除了她舅舅的那份工作，她拿着这笔钱，还清了欠你妈妈的所有钱。”

“这孩子真的太傻了，从小没得到过什么好，就因为我们疼她，就可以为我们付出到这个地步……”

回想起这些，赵素芸哭得难以自持，陆南溪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她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挫败感，对宋伊瑶，也是对她自己的。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越想越乱，她头疼的厉害，起身慌乱告了别，离开了咖啡馆。

她这个状态不能再开车，等不及司机来接，到路边随手拦了辆车，往陆宅的方向去了。

陆宅里，爷爷奶奶都在，今天何佳萍和陆振军去国外旅游回来了，一家人决定吃个团圆饭。

提前跟两个孩子说了，本以为陆南溪不会来，可当看她回来时，大家还是十分开心的。

一进门，陆南溪扫了一眼比她早进门没多久的何佳萍和陆振军，两人都是各自行业的佼佼者，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就这么一眼，两人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事。

这么多年了，能这样牵动女儿情绪的，除了那个女孩的事，再没有别的了。

陆奶奶和陆爷爷身体依然康健，好久不见自己的孙女，正要拉过来话家常时，却发现陆南溪的手受伤了，这下引得两位老人好一阵心疼，特别是陆奶奶，心疼地都落下了泪。

作为姐控的陆南川更是着急忙慌地要叫家庭医生过来，陆南溪拦住了他，并且再三保证，真的只是削水果时没注意伤到了，伤口不严重，众人才放下心来。

饭桌上，陆奶奶看着陆南溪，担忧地问道：“溪溪，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手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之前因为两位老人都是军人出身，延续了很多年军队里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这几年随着陆南溪和陆南川忙事业，很少回家，一家人难得相聚后，这一习惯就慢慢改了。

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跟着操心，陆南溪按耐下情绪，挤出一个笑来，回道：“没有奶奶，可能是有些累了。”

听到这话，陆奶奶顿时又心疼起自己的孙女：“累了就多休息，那么大一个集团，底下有那么多人，也不能事事都要你操心，多鞭策一下底下的人。”

“知道了奶奶，您也要注意身体。”

陆爷爷适时夹了一筷子菜到陆南溪碗里，叮嘱道：“多吃点。”

吃完饭，陆南溪上前问何佳萍：“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开口连个妈都没叫，站在一旁的陆振军诧异了一秒，正准备张嘴教训人，又被身边的妻子眼神制止了。

“去书房。”

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陆南溪就径直开口道：“妈，这些年，你每一顿饭都吃的这么心安理得吗？”

何佳萍坐到椅子上，无所谓地笑道：“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妈了呢。”

随即又关心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严重吗？”刚刚在楼下没敢多问，也是怕两位老人跟着担心。

陆南溪避而不答，“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想跟你谈什么吧？”

何佳萍敛了笑，道：“我知道，是因为那个女孩吧？”

陆南溪也坐了下来，表情不悲不喜，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跟平常一样：“是的，看来你应该也知道，我查到了你当年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听到这话，何佳萍蹙起眉头，不悦地说：“南溪，你一定要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你的母亲吗？”

在陆南溪小的时候，何佳萍因为忙事业，把她扔给爷爷奶奶带大，但在她的记忆里，何佳萍一直都是一位称职的好妈妈。

她们之间鲜少有矛盾，工作上她是她的引路人，生活中她是她最温暖可靠的母亲。

可是，她如此信任和亲近的母亲，却骗了她，甚至伤害了她最心爱的人。

那些被折磨屈打的日子里，瑶瑶该是多疼多害怕啊。

眼泪又落了下来，陆南溪声音颤抖，问道：“我只是说一句这样的话，你就觉得难受了吗？”

她哽咽着，带着近乎祈求的语气问何佳萍：“妈，我就问你一句，当年她被送到那种地方的时候，你有没有参与？”

哪怕到现在，她还是期待着，事实并不是她所了解到的那种。

何佳萍默了默，瑟然开口道：“既然你去查了，就应该知道，人不是我送去的。”

“可是你蛊惑了宋淑兰！你从中插手帮了她！你知不知道，她妈妈本来就不爱她，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陆南溪，你应该清楚，当年那件事就算是我们做的不对，可我当时也是为了陆家好，为了你好！”

何佳萍身居高位了大半辈子，强势惯了，听到女儿的质问时，也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又是这种话，为了陆家，为了她，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陆南溪受够了。

“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就可以去伤害我爱的人吗？”

“为了我好你们一个个的就可以去逼迫她吗！一开始她本来都要放弃我了，是我先开始的！是我跟她表白要在一起的！你们为什么不冲着我来？是我先开始的啊！”

陆南溪猛地站起身来，眼眶通红，撕心裂肺地质问道。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她才22岁，陆南川22岁的时候，赛车擦伤了点皮，你都心疼了好久，可是宋伊瑶呢……她在那种地方被折磨了十二天！浑身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

“整整十二个日日夜夜，她是怎么过的，你们有人想过吗？”

“你们知不知道她其实胆子很小，怕黑，知不知道她其实很怕疼，平时连打针都要做好久心理建设的人，那些落在身上的疼她究竟是怎么挨下来的，你们知道吗？”

又知不知道，曾经那样活泼开朗的人，竟然……竟然自杀过。

陆南溪从未像此刻这样痛苦过，何佳萍对于她来说并不是恶毒的母亲，相反她很爱她，可是现在，她却宁愿从未得到过这份爱。

陆南溪像失去全身力气般，踉跄了几步，她早已泪流满面，低垂着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哑声说道：

“所以，她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喜欢我而已。”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图我的，什么都不要我的，甚至连最后分手时，拿了你的钱，都是还了的。”

说到这儿，何佳萍突然有些难堪，宋伊瑶当时还钱的时候，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在两人的感情面前，她那些为了堵住世俗悠悠众口的万全之策，竟然显得那么的可笑。

“她什么都不要，就想好好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们要这么逼她，她做错了什么？她当初明明都要放弃喜欢我了，是我强求的。”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去承担所有后果。”

她曾经一度以为，宋伊瑶和她分手，真的是为了钱，真的不喜欢女人了。

她又想起当年分手时，她对女孩说的那一句，“宋伊瑶，是我看错你了。”想起女孩苍白脸上的泪痕，和那破碎的眼神，陆南溪的心就像是在被凌迟。

“妈，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

疼爱我的母亲，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伤害了我最爱的人，你这样做，让我该如何面对你，又该如何去面对她。

这些年来，何佳萍也曾后悔过当初的事，尤其是在陆南溪跟他们闹翻，宁愿一个人在外面住也不愿回陆家时，跟她的母女感情越来越淡的时，她慢慢醒悟过来，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她的手段是不是太过于强硬无情了。

人生走到她现在这个年纪，很多事情早已看淡看轻，什么名啊利啊，都不如一家人开开心心来的重要。

她叹了口气，无力地说道：“南溪，当时逼你们分开的是我们做法欠妥，可是你也要理解身为母亲的责任与心情，我现在可以不再逼迫你去结婚，甚至不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不认为我当初真的做错了。”

陆南溪嘲讽地笑了笑，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她擦干了眼泪，转身离开了陆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