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陆南溪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小方形的盒子,里面装着她这次在国外出差,精心准备的戒指。
是一枚,准备用来求婚的戒指。
是的,她想和她有个家,这个念头,从在一起的那天起就有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是因为年少人心性未定,都是如此吗?
宋伊瑶才22岁,所以连她也不例外吗?
她不相信,可是当人连着消失三天,她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了。
陆南溪,她骨子里多骄傲的一个人啊。
既然宋伊瑶想分手,那就分手吧。
在沙发上枯坐一整天,想着等人来了,就将这枚戒指给她,她不能接受她只是宋伊瑶的一段“歧途”,想着如何当面让她难过。
可真当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了。
即便那人不喜欢了,可她还是爱她,不忍心伤害她。
所以直到最后,她只是告诉她,你没错,你只是不喜欢女生,不再喜欢我罢了。
拿了钥匙出门,将车停在江边,水波潋滟,倒映着城市的霓虹,靠在车身上,夜里的秋风格外冰冷,吹乱了她的发丝。
这是陆南溪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抽烟的念头,可紧接着又想起,宋伊瑶不能闻到烟味,会不舒服。
随即又嘲讽了笑了笑,都分手了,还想着这些做什么?
她打开车门,准备去买烟,发动车子时,下一秒,还是停住了动作。
万一……万一瑶瑶回来呢?她会不会不开心我曾经抽过烟?
于是她熄了火,双臂交叠,额头抵在上面,沉默地趴在方向盘上。
片刻后,眼泪却再也抑制不住了。
分手一个月后,陆南溪让人暗地里查了很久,企图找到宋伊瑶分手的隐情。
何佳萍做事足够小心谨慎,做交易时借的顾建辉的手,任何人查起来,都以为是顾建辉出的钱和力,中途她甚至大发慈悲,借用合作伙伴的名义,帮了他的小公司一把。
于是陆南溪什么也没查到,她开始相信了,宋伊瑶分手时说的话。
分手三个月后,她渐渐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开始一个人在深夜喝酒到天亮。
分手半年后,她因工作去了一趟麓城大学,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林梦凡是个人精,可是搜集来的消息却是:
宋伊瑶早在一个月前就退学了。
陆南溪脸上一贯沉稳的表情出现了裂缝,她追问原因,林梦凡罕见地摇了摇头,只是说,就连宋伊瑶的导师也不清楚她退学的原因。
就在这时,陆南溪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她指尖颤抖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她办事的人,接到她的指令,调查了宋淑兰,知道她爱钱,向她砸了两百万,套出来了一点方向,何佳萍。
收到消息时,陆南溪心神俱颤,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伊瑶分手前那段时间的反常,到后面断崖式的分手,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回到家,当面质问何佳萍。
何佳萍早就料到陆南溪会有回过神来的这一天,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舅舅出了事,需要钱,她妈妈的继子惹了祸,也需要钱,于是我们做了一笔交易,而交易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她终究没有将宋伊瑶在那个地方接受过“治疗”的事说出来,她不想因为这么一个,可以说是陆南溪污点的人,跟自己的女儿决裂。
陆南溪再也忍不住,厉声道: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去为难瑶瑶的!你说过的,只要我在半年内拿下那两个项目,拿下股东大会的投票,你就不会再为难我们!”
何佳萍在发现她们关系后,又跟陆南溪谈过一次,说只要她在事业上做的足够好,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干涉她和宋伊瑶,这才有了陆南溪那段时间不分昼夜的工作应酬。
“我没有为难她,可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指责你的母亲吗?”
说罢,何佳萍声音又缓和了许多,道:“南溪,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就是喜欢图一点小钱,因为几百万就可以抛弃你的人,真的配得上你吗?”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一条为人耻笑的道路。”
“所以你就骗我?”
“妈,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陆南溪声音哽咽,悲痛道。
孩子总是对于自己的父母,有种天然的信任,陆南溪也不例外。
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对何佳萍的信任,却变成了伸向宋伊瑶的刽子手。
她最后对何佳萍说:
“瑶瑶拿了你多少钱,我如数还给你。”
“还有,她跟我在一起,从来没图过我一分钱。”
“不过现在,我倒是希望,她要是真图点我的钱就好了,至少这样,她就不会跟我分手了。”
这件事在陆家闹的沸沸扬扬,母女俩的关系也从此闹僵,陆南溪很少再回老宅。
逐渐地,陆南溪也开始排斥陆振军。
陆南川过来劝说时,陆南溪正一个人喝着酒,孤独,寂寥。
陆南川犹豫半天,还是将一件事说了出来。
“姐,对不起。”
“你和她那个时候刚分手,我以为是她不知好歹抛弃了你,我气不过,曾经私底下找过她。”
察觉到陆南溪看向他凌厉的眼神,陆南川缩了缩脖子,心里想着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一咬牙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看起来气色很差,身体好像哪里不舒服,咳得厉害,那天我的态度很不好,用词也很不礼貌,但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反驳,只是低头听着,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看她那样,我心里越发觉得她肯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才会一副心虚的样子,当时正在气头上,她又一声不吭,于是就推了她一把……”
话音刚落,陆南溪手里的酒杯碎在了陆南川脚边。
“谁让你去找她的?!”
第一次见他姐发这么大的火,陆南川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姐,我没用力推她!我真的没用力!”
在陆南溪淬着冰的眼神注视下,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她当时虚弱到一阵风都能吹跑一样,我伸手一推,她就跌在了地上,我顿时也慌了,去扶她,可她却不让我碰,站起来朝我说了一句:‘对不起’,人就走了。”
“只是……她走的时候,我看到她额头上出了许多汗,就像是哪里疼的……”
不等陆南川说完,陆南溪随手抓起桌上马克杯朝他砸了过去,陆南川没躲,杯子落在了额头上,顿时有了血痕。
他低眉顺眼站在原地,“对不起。”
陆南溪仰起头,眼角泛着红:“陆南川,即便她真的不爱我了,不要我了,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你不该去找她。”
在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骄傲矜贵是与生俱来的,何时真的对谁放低姿态过,当下听到陆南溪这么卑微地说,他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她。
“你走吧。”
陆南溪转过身,看向窗外厚重的夜色,不再多说一句。
等陆南川走后,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了一声又声,压抑又悲戚的哭声。
*
分手后的第一年,宋志刚失去了一条腿,宋伊瑶奶奶去世,宋伊瑶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陆南溪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一无所获。
在找不到宋伊瑶的那些日子里,陆南溪才真正明白,原来,世界真的很大。
蚀骨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她开始整晚失眠,漫漫长夜,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
分手后的第二年,她再也承受不住与日俱增的想念,从十里别苑搬了出来,住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宋伊瑶生活痕迹的地方。这一年,陆南溪三十岁。
分手后的第三年,在陆南溪强硬的坚持和反抗下,陆家的态度在这一年缓和了许多,他们不再逼迫陆南溪结婚,甚至开始松口承认宋伊瑶的存在。
陆家人第一次松口的那天夜里,陆南溪看不出悲喜,只是一个人又回到了十里别苑,却不敢踏进卧室半步,睡在了沙发上。
分手后的第四年,她依旧在找她,派出去的人在全国各地寻找着。
可没想到她要找的人,其实就在麓城。
那是一个秋日清晨,她开车经过一段老城区,拥挤路段,车开的缓慢。
随意看了一眼窗外,就在这时,一抹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从视线中一晃而过,她愣了愣神,下一秒又欣喜交加,顿时乱了手脚,扔下车子就追了上去。
她在人群中慌乱地追赶找寻着那抹身影,终于在确定就是那个人后,她瞬间红了眼眶,又哭又笑。
那天,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宋伊瑶身后,知道了她上班的地方和住的地方。
晚上,她在宋伊瑶楼下,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又见到那人时,她才确信,这一切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真的找到她了。
四年的时间,不算短,足够改变一切。
她不确定,宋伊瑶心里是否还有她,更不确定,宋伊瑶是否还愿意再见到她。
曾经在感情里那样自信,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自我怀疑起来。
失而复得的宝贝,对待起来更加小心翼翼。
她思虑过多,踌躇不前,那一刻,神明彻底坠落凡间。
她追随着女孩,却不敢靠近,只敢躲在暗地里,远远看着。
直到有一天,看到人就在面前,而她却不能上前,哪怕说一句话也好时,这种感觉折磨得她快要发疯。
她再也忍不住,决定跟原本不在选择合作伙伴范围内的,宋伊瑶所在的公司合作,找了个理由去考察,光明正大地制造了一场“重逢。”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接触,她有足够的耐心慢慢来,她要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