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托斯的翅膀在风中震颤,黑色的羽毛划破天空,他带着阿利斯飞往一处距离奥林匹斯山不远的废弃村庄。
周围只有残破的废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安静的只有风声。
塔纳托斯放下阿利斯,语气强硬:“你就待在这里,别乱跑。”
阿利斯喘着气,瞪着他:“你要去哪?”
塔纳托斯的翅膀微微收拢,双眸漆黑如夜:“去找宙斯。”
“宙斯?”阿利斯怔住,随后睁大眼,“那是奥林匹斯山的天神?你清醒点!你以为你能从宙斯手里救回阿塔娜缇?”
阿利斯再怎么不了解神明,也是知道宙斯的名讳的,看看哪怕贫民窟里都有的宙斯神庙就知道了。
塔纳托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帘,目光沉沉地看着阿利斯。
“如果阿塔娜缇在他手里,我必须去找她。”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利斯握紧拳头,咬牙道:“那我也要去!”
塔纳托斯冷冷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按住阿利斯的额头,黑色的气息瞬间涌入阿利斯的意识——下一秒,阿利斯双膝一软,眼前一黑,直接昏迷倒下。
塔纳托斯收回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展开翅膀,消失在夜色之中。
塔纳托斯一路直飞奥林匹斯山。
神殿在云雾之上,白色的神殿宛如黄金与象牙铸成,巍峨而庄严,神祇们在其中宴饮,世界在这里被随意玩弄与塑造。然而塔纳托斯没有停下,他径直闯入神殿,黑色的气息如潮水般蔓延,冷意侵袭了整个大殿。
神祇们惊愕地回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宙斯坐在高座之上,蓝色的眼瞳微微眯起,手中的雷霆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塔纳托斯。”宙斯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天神独有的威严,“你胆敢擅闯奥林匹斯?”
塔纳托斯毫不畏惧地抬头,目光冰冷,直视着宙斯。
“阿塔娜缇在哪里?”
宙斯挑眉,眉宇间却带了点疑惑:“阿塔娜缇?那是谁?”
塔纳托斯的呼吸沉重了一分。真的不是宙斯吗?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宙斯带上一丝玩味的笑,他悠闲地靠在王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黄金扶手。他虽是在提问,但说出来的已经是肯定的语气:“那是个女人,对吗?你喜欢她,但她长得漂亮,便以为是我掳走了她?”
宙斯知道所有神明和半神的名字,他没听说过阿塔纳提,便自然以为是人类。
“趁这个时间不如多想想你得罪过谁吧。”他慵懒地说道,站起身走下王座,“或者她得罪了谁。”
宙斯已经明白,绑架阿塔娜缇的是赫拉,于是他可以刚好趁这段时间去找找别的情人,趁着赫拉还没精力关注他的时候。
塔纳托斯的瞳孔微缩。
他猛然意识到———不光宙斯是个疯子,赫拉也不甘示弱。她的妒忌可是出了名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浮现在他心头。
—
阿利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的头痛欲裂,塔纳托斯的神力让他沉睡了很久。塔纳托斯不是睡神,自然不能让人入睡,但他可以打入一丝死气让人昏迷。
阿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夜晚了,风声更加明显。他总觉得这风声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周围有什么山洞似的。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风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呜咽,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他看到———
一道隐藏在岩壁后的洞穴。
空气中似乎有种特殊的香气,是一种类似于龙涎香的木质调气息,还带着点岩蔷薇的香味,隐隐约约有点致幻的欢愉感。
可这时候,阿利斯无暇欣赏这股香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闻到那味道就想起了阿塔娜缇身上清脆的柠檬香。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脚下的石阶崎岖不平,他的掌心被锐利的岩石割破,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直到他看到了洞穴深处的景象。
———他看到了阿塔娜缇。
她被锁在石壁上,铁链穿刺她的身体而过,链条几乎是一动不动了。没有红色的血液,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树脂似的金色,它们在山洞里甚至都熠熠生辉,流淌出了一片溪水般的小河。
阿塔娜缇眼前的白纱被摘去了,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金瞳在黑暗中宛如神祇降世。
不,她就是神祇。
阿利斯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再往前走,之间触碰到的却是一扇无形的屏障,他的手颤抖着贴在那之上,指尖泛白。他明白他们的之间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之间,冰冷、透明、不可逾越,他可以接受,但为什么现在是…现在是一扇真正的…
“阿塔娜缇……”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阿塔娜缇的金瞳里映出他的倒影,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然后,她的头直直的垂下,锁链依旧一动不动,她的生死不明。
“你不要睡!阿塔娜缇!”
阿利斯疯狂地拍打着屏障,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道屏障都毫无反应。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是啊,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塔纳托斯…塔纳托斯呢!塔纳托斯是神,他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塔纳托斯…要找到塔纳托斯,他在哪里呢…在哪里……
他跑出洞穴,拼尽全力地呐喊。
“塔纳托斯!!!快回来——!!!”
塔纳托斯此时正站在奥林匹斯神殿的门口,猛然间,他的心脏狠狠一跳。
阿利斯的声音,遥远却清晰,直直地穿透了他的灵魂。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下一秒,他猛地展开翅膀,像一颗坠落的星辰,笔直地朝着人间冲去。
他降临在洞穴外,阿利斯的喊声未曾停歇,塔纳托斯瞬间冲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阿利斯一届人类来到神明的领域,发出如此大的声响,是生怕宙斯听不见吗?
然而阿利斯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阿利斯瞪大眼睛,眼睛通红,指着洞穴深处,声音嘶哑:“阿塔娜缇在里面———!”
他松开阿利斯,几乎是瞬移般闯入洞穴。
姐姐……
他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她的金瞳、她的白金长袍、她被束缚的身体、她低垂的头颅……
屏障挡在他面前,像是命运给他设下的最后一道牢笼。
塔纳托斯的神力瞬间暴涨,他的黑色气息在整个洞穴里翻涌,死亡的气息撕裂了空气,他狠狠地撞向屏障!
轰———!
屏障剧烈震颤,却没有碎裂。
塔纳托斯的眼底几乎燃烧起黑色的火焰,他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屏障,每一次冲击都让整个洞穴震动,激荡的回声仿佛冥界的丧钟。
就在这时———
一队穿着盔甲的人类涌入洞穴。
赫拉缓步走进,身后是士兵,那位老朋友“士兵”。她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得仿佛在呢喃一则童话。
“哦,塔纳托斯。”赫拉的目光落在屏障后的阿塔娜缇,嘴角扬起一丝恶意的弧度,“你终于来了。”
“赫拉,你———”塔纳托斯擦掉唇角溢出的一抹鲜血,猛然就想冲着赫拉冲过去。
而赫拉只是轻轻抬了下手,塔纳托斯就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了。她是天神之后,神力仅次于宙斯之下。
随着赫拉的动作,她身旁那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他的胸前,挂着一块金黄色的琥珀。
塔纳托斯看清那块琥珀的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眼前发胀,胃里一阵绞痛。
那块琥珀,阿塔娜缇特殊的金色的血。
他懂了,他全都懂得了。
那不是普通的琥珀。
那是阿塔娜缇的心脏。
……
暴雨仍未停歇,像天神的悲泣,拍打在染血的土地上。浓重的乌云压在天空,让白昼变得阴沉。
阿塔娜缇摘下白纱,低垂着脸看着怀里的婴儿。那已经是个死婴了,她本就奄奄一息,刚才人类为了引她出来,狠狠的击打了她,她发出了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声大哭。
最后她的生命凋零,哭声越来越微弱,直至死亡。
阿塔娜缇的眼睛能看见人类的命运,从出生到死亡,什么时候会遇见什么事,她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那小女孩的一生太过短暂,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有一个哥哥。然而就是这个哥哥半夜的时候偷偷把她卖给了别人。
最后———
小婴儿出现在这里,当作是要挟阿塔娜缇的工具。
她的哥哥此时就站在阿塔娜缇面前。
“士兵”。
阿塔娜缇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不是为她自己,是为怀中的死婴,为面前的人类,为……
就连盖亚也不知道,阿塔娜缇她不止能看见人类的命运,远远不止。但也许就因为她的这份能力,多是被命运捉弄的,眷顾然后抛弃。
围住她的士兵们一时愣住了。阿塔娜缇的确不输于赫拉,可能是仅次于阿芙洛狄忒这位美神的存在了。
“她哭了?”一个人类低声咕哝,握着武器的手微微发抖。
那个握着匕首的男人———士兵———站在最前方,他深深盯着她,心脏跳动得剧烈。他的目光游走过她湿透的长袍、雨水沾湿的金发,最后落在她的脸庞上。
美得让人心悸。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战利品,他的猎物,他要的那颗头颅,他要让这张脸永远定格在他想要的表情里——惊恐、绝望、挣扎……任何一种都行,唯独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她居然在哭。
士兵皱眉,心底涌起一丝不快。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保护欲,而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兴奋。
她为什么要哭?
他迈步向前,匕首微微下压,指向她的咽喉。
“你哭什么?”士兵开口,声音低沉又粗粝。
阿塔娜缇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侧过头。
“这可是个笑话。”士兵继续逼近一步,脸上的笑意透着讽刺,“你该跪下来,求饶,痛哭流涕,或者反抗———但你却摆出这副样子,好像你在为我们悲哀似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哀悯和柔软的悲伤。
那一刻,士兵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
他像是站在一个审判席上,而面前的少女不是他的猎物,而是一位神明,她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