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笑容端庄地缓步走到夜灼身边,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他轻慢地开口道:“《万物生》中对‘命定之人’的描绘是昙花和能够戴上‘月下美人’两点。”
“而我,两个都符合。”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提醒着昙华自己命定之人身份的真实性。
对此,昙华的脸上只有一片冷意和淡漠,甚至不愿意浪费多余的表情。
“‘月下美人’是我力量的溢出,与你何干?”
昙华说着,看向一直坐在王座上沉默不语静观两人对峙的夜灼,压下心里的困惑,据理力争道:“夜灼,你知道这是真的,当初便是‘月下美人’带着你找到我,还有化形的月下都可以证明。”
“的确是‘月下美人’带我找到你,但是,月下究竟是不是“月下美人”的化形还有待商榷。”夜灼公正地开口。
昙华眼睛微张,莹白色的眸子里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夜灼竟然会这样说,心里顿觉酸涩。
“你怎么了,为何变得前后不一。”夜灼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明明那样执着,那样信奉自己就是他的命定之人。
听到昙华的责备,夜灼露出稍显困扰和无奈的表情,最后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看样子他想让两人自行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
“那当然是因为我回来了,夜发现他之前不过是搞错了。”琼华代替夜灼回答道。
“你真这样想吗?”昙华直直地望向夜灼,希望他能亲口承认。
沉默蔓延,过了好一会儿,夜灼才如他所愿般说道:“是。”语气有些郁闷。
这样的态度,令昙华的心如坠冰窖,原来夜灼竟然对他如此不信任,一种被抛弃的沉闷感油然而生。
他强忍痛心,极力镇定地思考,如今的情形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是要做最后的确认吗?
“月下美人”在自己这里,他知道琼华不过是口头上说一说欺骗夜灼,若真让他戴上,便可以拆穿他的谎言。
“夜这样说呢,为了让你快点死心,快把我的‘月下美人’拿出来,我们各自戴一戴就知道真假了。”琼华讥笑着说,看着昙华就像在看可怜虫。
昙华何曾忍受这种欺辱,脸色愈发寒冷,只是可惜现在的他除了证明自己,别无他法。
本以为被夜灼安抚的痛苦又渐渐浮上心头,失去力量的感觉,总是这么无可奈何。
“好。”
昙华利索地从衣袖中取出莹白色的玉质昙花雕纹戒指,朝着自己玉色修长的无名指上戴去。
本以为可以随意戴上,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戒指上隐隐有阻力抗拒着自己戴上它。
怎么回事?
昙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月下美人”不可能会抗拒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琼华,此人一脸看戏的表情看他,并无任何异样。
“呵呵,看来,这枚戒指的主人不是你啊。”
“你做了什么?”即使看不出异样,但直觉告诉昙华一定是琼华做了什么。
如今他灵力枯竭,有人想要对同样没有灵力的“月下美人”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嗯?我什么都没做啊。”琼华一脸无辜,随即便笑了。
“夜在这里,我要是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发现。”
的确如此,昙华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茫然,为什么“月下美人”会排斥自己?
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要么是“月下美人”背叛了自己,要么是夜灼背叛了自己。
可是,他完全不相信两者会背叛自己,在他的认知中,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夜灼,你不相信我吗?”他选择再次从夜灼身上找答案。
“昙儿,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琼华和你很像,让我感到熟悉,令我看不透,我分辨不清。”夜灼俊逸的脸上面露难色,看样子也很难以接受这一切。
“行了,把戒指给我,就能知道答案了。”眼见昙华还要说些什么,琼华不耐地打断。
昙华还在为夜灼的表情和话语而愣神,琼华就直接走到他跟前将“月下美人”夺过来戴上自己的无名指。
他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便成功戴上了。
“看吧,我才是夜的命定之人。”不出所料的笃定口吻,自视甚高的高傲态度,琼华趾高气扬地回到夜灼身边,已然一副当家王后的姿态。
在这一刻,沉重的事实如同晴天霹雳,将昙华地心狠狠甩入谷底。
“昙儿,看来之前的确是我弄错了。我急于找到命定之人,错将你当成了他。”夜灼略带歉意的温润嗓音响起,直到这时,他才终于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昙华仍然不敢相信,他掩饰不了颤抖的嗓音问道:“是不是命定之人比我们这一年的感情还重要吗?”
夜灼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在昙华精致绝伦的脸上看到如此支离破碎的表情,好像在乞求自己不要抛弃他。
初遇时,昙华心如死灰的绝望模样都没有让夜灼感到像如今这般兴奋。
好想,将面前的男人拆吃入腹,让他展现出更多为了自己而露出的脆弱神情,让他彻底属于自己!
克制——
骨节分明的厚大掌心遮在眉心之上,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仿佛觉得昙华的问题很可笑。当手放下来时,反色的瞳孔已经变得沉寂不可捉摸。
“命定之人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夜灼意味不明地说,已然做出抉择。
昙华微阖眼睑,莹白色的长睫毛如同蝴蝶扇翅般微颤,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水光,固执地不让它蔓延溢出。
“骗子。”千言万语的斥责无法说出口,只能苍白地吐出一个词。
这反而让夜灼神情动容,似乎于心不忍。
琼华看在眼里,咬了咬牙大声朝昙华吼道:“千年前是你欺骗夜的感情在先,如今你又怎么敢将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什么意思?”这下昙华又懵了,琼华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琼华。”夜灼极具威严地呵道,制止琼华继续说下去。
而琼华却挺起胸膛不管不顾地说:“不,我一定要让他知道。这样,他才会明白他亏欠了我们什么,才会心甘情愿地退出!”
听到这里,夜灼的面容一闪而过的阴沉下来转瞬即逝,没有人察觉。
夜灼沉默了,琼华喜不自胜的以为他承认了自己说的话,更加积极地说下去。
“夜之所以不相信你,正是因为我告诉了他一千年前发生在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
那时夜同样在寻找命定之人,当时的《万物生》里关于命定之人的表述并没有“月下美人”存在。只有“昙花”这一个条件,我作为本体为昙花的花妖王自然成为首选。
夜找到了我,让我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日久生情渐渐两情相悦,夜承认我就是他的命定之人,我们正准备成婚时,你却突然浑身落魄地出现了。
你像如今这般什么也不记得,黏着夜不愿离开。不知你做了什么,竟让夜对你十分着迷弃我于不顾。我试图让夜从你的魅惑中清醒,却被夜重伤。
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尽办法揭穿你的真面目,但最后被你害得差点形神俱灭,我如今一恢复就立马回来了。后来的事我都不知道,如今看来,你还剥夺了夜当初的记忆。
若是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何费尽心思将夜的记忆清除?
如今倒好,就连《万物生》都站在我这边,扉页的条件多出一个,帮我成功证明自己。”
琼华言之凿凿,哗然入耳皆是震耳欲聋的信息。
至于“月下美人”究竟如何形成,又怎么会出现在夜灼手上,为什么指引他找到昙华这些问题,他一字不提。
昙华即使是半信半疑,也不由得为他的大声质疑而心神动摇,看向夜灼的目光不自觉少了分猜疑痛心,多了分自责愧疚。
忘川桥上的刻字……琼华的话语……都在告诉他,他做了对不起夜灼的事情。
这让他完全无法认真思考琼华话语里的漏洞。
如今的他,想不起也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无比,内心深处传来无以言喻的悲恸,沧海无穷的鸣泣声如梦似幻。
“……夜灼……”
“……我只能消除你的记忆了……”
“……对不起……”
这究竟是什么?
昙华眼前一黑,倒地前最后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夜灼,他好像看到夜灼眼神慌乱,似乎在关心自己。
不过怎么可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对自己还有什么情谊可言吗?
呵,命定之人……就连神祇也要被命运的线牵引束缚吗?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不了打击昏过去了?当真是自讨苦吃。”琼华不无遗憾地说,看向昙华的眼神里尽是怜悯。
“彼岸,把昙儿送回寝殿,让他好好休息。”夜灼闭上双眼,一只手撑着头,轻描淡写地命令。
“是。”随叫随到的彼岸如实照做,只是将昙华的身体抱在怀中时,眼里全是对他的怜惜。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夜灼冰冷的声音带上神威,令彼岸耸下肩逃也似的快速离开。
见此情形,琼华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语气尖锐地质问:“你竟然还让他留在这里!我才是你的王后,你应该让他离开忘川!”
“琼华,注意你的态度。”夜灼冷声说。
“即使不是我的王后,昙儿也可以作为贵宾留在忘川。”
“为什么?我不是告诉了你昙华曾对你做过什么吗?即使如此,你也对他毫无间隙?”
面对如此质问,夜灼周身泛起磅礴神力,俊逸无铸的脸上显露出无比悲悯的神情,黑白反色的眸子里尽是浓雾,他温和的嗓音冒出森然话语:“正因如此,才要将他留下,让他好生偿还。”
这句话掷地有声,缱绻难测,意味不明。
就连琼华都被夜灼这副模样震慑得浑身颤抖不已,心神为之战栗后便是无尽狂喜,他彻底相信自己已经达成目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会从昙华手上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