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漓江正襟端坐帝椅,侧目欣赏陆之道俊朗容姿的同时,以伺涉案小鬼们的一一登场。
陆之道则一袭绯色官服,立于下殿一侧,一语不发。
新死的大头小鬼是苦主,鼻涕眼泪横飞地对着漓江诉苦说道:“女帝,杀鬼,有鬼杀鬼了!傍晚,我同无头鬼、花衣女鬼打扫完槐落叶,烤了半个时辰叶子火,吃了一只略焦的兔腿并两颗地瓜。完事以后,我们烧了兔骨头和地瓜皮,至于那兔毛……我们……”
“嗯哼!”马面清了清嗓音,威严呵斥道:“讲重点!”
大头小鬼的七魄本就被骷髅烂头吓的有些游离,现下又被马面鬼吏呵斥了一嘴,直接哆哆嗦嗦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火了,我火灭了!才要起来,手上就沾了一块腐肉……我想不对啊!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鬼头!鬼头啊!还有鬼的尸体。要不是因为他们先走,我也不会看见这么渗人的东西。女帝,那个尸鬼,那个鬼尸,那个是咱们冥界的……咱们冥界有鬼行凶啊!”
漓江扶额,扭头去看马面,“杨判呢?冥界鬼族的一应户口事务,我记得……都是杨判在管。”
“他……”马面欲言又止。
“病了!病了!”阿傍答道。
“罢了!那就用香术吧!”
漓江才欲起身,就看见杨判拖着佝偻消瘦的病体姗姗赶到。
“女帝,不用探看了!那尸首……正是下官拙荆。半月前,下官与她发生了些许口角。阿津一气之下,趁夜收拾行装,赌气要回娘家……”
“你没去追?”漓江讶异。
“女帝有所不知,阿津她……很少会发那样大的脾气。下官想着,也许让她出去逛一逛,吹了风消了气,自个儿就会回来了。”杨判双鬓间白,抹了一把热泪,颤身蹲到女尸的跟前,悲恸欲绝道:“我若早知如此,那夜是定不会放她离家的。”
“她可曾与谁结怨?”漓江问道。
“不曾。阿津待人宽厚。若要说结怨……也是我……”杨判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愕抬头,“是了!是我!争吵之前,我曾处置过地狱司的一名罪鬼逃犯。那是一只饿死鬼,在神冥大战期间借乱强吸了数十小鬼的灵泽阴气。那些小鬼失了阴气灵泽,在战场上体力不敌,被神兵轻而易举就杀害了。冥界大胜以后,女帝的‘枕霞椒芬’福泽深厚,那几只小鬼借势又从混沌之中复归。因不忿当时被那样的算计,便相约一纸诉讼将那只饿死鬼告到了我这里。”
阿傍顶着滚圆的牛脑袋,到女尸的尸前仔仔细细地尸检了一番,点头道:“灵泽枯竭!灵泽枯竭!”
“女帝,阿傍虽不擅言辞,但在尸检之事上,天赋造诣极高。这女尸既是被抽光了灵泽死去,定与那饿死鬼脱不了干系!”马面断然料定道。
漓江却并未接话。
她闭目凝神了许久,再次睁眼之时,只是神色凝重微恼的望向杨判,语声凉薄:“杨判,你说呢?吾要听你亲口论说。”
对上漓江晦明莫测的眸,杨判直接微怔当场。他紧张的滚了滚喉结,茫然道:“女帝……是那饿鬼……”
“他在说谎!”
正此时,立于下殿一侧的陆之道高声打断了杨判的话头,愤然站至殿中,控诉道:“定是他害死了阿津!一月以前,他就以同样的方式害死过阿津一次。死状于此时的,一模一样!”
杨判闻言,满脸的错愕,愤怒驳斥道:“你胡说!她是我深爱的妻子,我怎会害她?!”
“杨正元,你这个无耻小人!当日你亲口答应的事情,如今竟想食言赖掉么?”陆之道也很是气恼,梗着脖子红了脸,勃然淬道。
“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于我!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事情?”杨判也怒,但看见陆之道被气的紫涨的脸,他就有些没什么底气了。
这半个月里,许是他亏心杀害了阿津,也许是阿津归墟化无了还不愿原谅他。这段时间里,他总感浑浑噩噩,若失若忘……难道自己真答应过他什么事么?
杨判的心莫名有些惴惴。
但他又认真的回想了一想,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曾忘记过。
可是……这个陆之道又为何如此的痛恨他?又为何指认他杀害了阿津?
那件事做的那样隐蔽……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杨正元,你敢以你母亲的性命起誓,你没有杀害阿津么?”陆之道怒目圆睁,直勾勾瞪着杨判道:“你如今这般做派,就不怕我同你鱼死网破?”
“你……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杨判迟疑,又转而骂道:“但是,陆之道,你再要这般胡搅蛮缠栽赃陷害,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马面杵在尸首边边,左手边是杨判,右手边是陆之道,站中间的他显得有些局促。
他见自己昔日要好的同僚,气势一时之间弱了下来,甚至还显得有些心虚……他难免也跟着心虚。
要知道自己好容易结交了一个还算投缘的酒肉兄弟,若是真就因着这糊涂错事折了,那几坛新酿的花雕白还能同谁共饮?
“杨判,你倒是快些解释啊!你和你的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马面着急忙慌地催促道:“还有,你和陆之道,你们私底下,又是做了什么交易啊?你倒是快说呀!真真就急死我了!”
被马面这么情真意切的一逼,杨判也急,急红了眼的捉急:“我……我真没答应过他什么!你要相信我啊!我……真没有!”
他又怒又愧的看向陆之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污蔑我?你……我知道了!”
他恍然,震惊道:“是你!是你对不对?就是你将阿津的尸首藏在了那片槐林!你知道我杀了她……你要报复我!可是,你与她又是何关系,你就要报复于我?”
此话一出,在场鬼众皆是一脸骇然。
“原来……真是杨判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啊……”花衣女鬼从头到尾蹲在一角沉默吃瓜,现下也被杨判口不择言的认罪炸出了声响。
“天哪!太可怕了!简直丧心病狂!”无头鬼安上了自己的脑袋,气泡磨砂音道。
“原、原……原来是杨判官!竟是杨判官!”新死的大头小鬼初来乍到,不明所以,但见判官杀鬼,吓得抱头哆嗦,呜呜咽咽的惊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