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淋告诉过漓江,醍醐长老有个女儿,天资聪颖,人美心善,是这世间少有的很好很好的女子。
漓江却想,沐淋他鲜少夸人,今有一女子能得沐淋那淬了毒的鸟喙夸赞……此女子定然不凡!
既是不凡,结交一把也是实属应当的。
因此,昔颜入冥期间,漓江热心地带昔颜至冥界各处游玩,漓江大方地请昔颜品尝鬼族各色小食……饭桌上,漓江一面为昔颜添菜,一面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叫做《山海异闻录》的古籍。
“昔颜,沐淋说你唯好风雅之物……明日,我带你去甘渊看太阳吧?”
“阿漓。”昔颜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认真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喜欢的东西,我就格外的……讨厌!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漓江将头从《山海异闻录》中拔了出来,呆愣愣的眨巴着眼看向昔颜,不解其意。
“就像阿沐,我与他青梅竹马。因为阿漓喜欢,我便也开始讨厌起他,讨厌到近日都不怎么愿意同他说话。”昔颜平静说道。
漓江依旧愣愣的呆坐在饭桌上。
昔颜的话就像一根刺,实实然的扎进了一株花苞里,扎刺的人真情实感的厌憎,那株花苞真情实感的被刺穿,没有人说得清、道得明这件事的对错,但是唯一能够理解的是:花萎了,刺也不得独善其身。
……
此后,昔颜便越发的疏远起沐淋与漓江。而沐淋每每约漓江出门招猫逗狗,漓江的半颗良心都在惴惴不安。
她觉着,昔颜与沐淋才是真正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们……甚至是同族。至于自己同沐淋……自己不过是半道上插足进去的。现如今,昔颜同她说了那样的话,表达了她心中的愤慨;自己若还息事宁人的与浑然不知情的沐淋厮混,这就像是在拐骗着沐淋,一道孤立昔颜一样。
她从来就不是这样厚颜的鬼!
“沐淋,前几日昔颜同我说……她讨厌我,因为讨厌我,所以……也不喜欢你,想要疏远你……”漓江食指别扭大圈,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唯唯诺诺道。
“你想多了,她不会那样的。”沐淋则容色淡淡,平静答道。
“我说的是真的!她亲口同我说,因为我……”
“那也是你错怪了她,亦或是想多了,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不是那样的人。”沐淋打断漓江的话,难得正经的解释道。
他的语色淡淡的,目光坚定而严肃。
那一刻,漓江忽然觉得,自己横在他们之间,是那样的多余……
渐渐地……漓江开始疏远沐淋,一来二去间,沐淋也不再约漓江出行。
而沐淋与昔颜,又恢复了往昔的深厚情谊。
在这件事情里头,漓江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初认识沐淋的时候,漓江油烹了一只槐花白鸡,沐淋嘲笑她被跛脚老道诓骗还不自知。可他不知道,冥界的鬼因着花落的缘故,大多不愿与她来往。
那个跛脚老道虽然骗了她,却也是费尽心力地陪了她月余。
后来,他们相约去找跛脚老道讨要个说法,前前后后穷追不舍了他整整十日。
十日后,跛脚老道被烦的无法,无奈提前跳了轮回井往生去了。
昔颜来冥界探望沐淋,她是那样明艳温婉,漓江很是欢喜。
她想同她友好的相处,也想同沐淋友好的相处。
可是昔颜说了那样的话,她心有不安,就想着至少知会沐淋。可她没有想过,沐淋竟并不信她,她心生了失望,便就再不想同沐淋再有过多的牵扯……
可她始终不明白,先前他们之间可以那样要好,如今又为何会变到相对无言的境地?
……
“自此,因着那份三角的纠葛,我们之间结了一个死结,我便与他断了为友的缘法。”漓江喝干最后一盏茶汤,伤怀道:“其实……细算下来,我的好友少的可怜,单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我与沐淋……其实玩得很来。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落入到昔颜的陷阱。可是……即便是陷阱,也是输的心服口服。那件事无论再来多少遍,我都会将昔颜的话告知给他,沐淋也会义正言辞的纠正我,说昔颜不是那样的人。在他坚定严肃眸子的注视下,我也必然会真情实感的对他失望……”
“没关系,你的神生那样漫长,以后还能再结识很多很多的好友。”煞煞小嘬了一口冷茶,怡然安慰道。
漓江长叹了一口气,以排解心中又莫名升腾起来的郁结。
“也罢!也罢!事情既都过去,再如何伤怀,也是徒劳。”话罢,她爽快抬手,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一拳头碎了案前的一个杯盏。
煞煞看着碎盏的断面,不寒而栗打了一颤,心下暗叹道:“果然是可怕的女人!”
“你说谁可怕?”漓江低垂眼眸,抬手轻叩煞煞脑门。
自冥煞答应将香道之术传授于她时,他们之间便依诺歃血结契,彼此互通心神。冥煞也随时可享她的无极寿元。
“大意了……”煞煞短手抱着小脑袋,岔开话题道,“花落也同我做过交易。那时……我还无法离开渊底,百无聊赖以致于求知的心理旺盛,我就……偷偷翻看了她的记忆。”
“无耻!”漓江淡然淬道。
“灵之常情!灵之常情嘛!”煞煞难为情的舔了舔唇瓣,面上微浮的喜色仿佛在表达自己被淬的很是开心。
“你后来是不是还帮过他?”
“谁?”
煞煞又舔了舔自己肉粉粉的唇瓣,顺道短腿挠了挠自己粉嘟嘟的小腚,唏嘘道:“因你帮了他,花落搜罗来六界各色刑罚,将你折磨的半死。为着与他的那份为友的缘法,现在你的身上是不是还时不时的痛痒难耐?”
漓江不答。兀自收盏熄碳,扭头远眺昏红天际下,簌簌凋零的枯叶……香炉中的燃香已随残阳消尽,缥缈的熏烟也同霞彩隐散,天地之间唯有椒兰似有若无的余香还在浅浅盘桓。
“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的语色淡淡。
话才说完,趁其不备,便一手提溜住煞煞的小腿蹄子,将它天地倒悬地凌空拎起,乘着落槐碎瓣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