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琳有些动容,擤了一大把鼻涕后,用脉脉含泪的眼望向漓江。
漓江则深叹一口气,眉头拧做一团道:“这若是放到我们鬼族,出卖同僚踪迹者,叛徒也。人人得而诛之!这玲娘真是奇怪的很,不对他动手也就算了,自己竟先哭了起来。”
闻言,沐淋正欲递拭泪帕子的手不禁顿在了半空。
漓江久蹲的有些腿麻,龇着牙活动了活动身子。她的手背不知何时被蚊子咬了好几个花生大小的肿包,有些刺痒,她下意识的狠狠抓了几下。
沐淋将一切尽收眼底,很贴心地递过来一碟子冒着热气的卤煮毛豆,并挽过漓江被蚊子咬了肿包的手,用指甲在上面横竖打了个十字花架。
“你做什么?”漓江瞪眼。
“止痒。”沐淋答。
话落,他又自觉地在一旁点了一炉驱蚊香。
霎时间,袅袅的青烟冉冉升起,拢的两尊蹲墙角的鬼与禽云里雾里,活脱脱像极了香火鼎盛神庙里端坐着的土地神公与土地神婆。
妖妖娆娆的小烟一缕浓过一缕,有些呛人地蒸腾显现出巷子上空布局齐整的一众隐身仙灵……
仙灵们看戏正看地兴到浓时,猝不及防被这青烟一呛,暴露无遗。他们借着玲娘与乔生垂眸沉默的档口,皆心有灵犀地齐齐朝着漓江的方向盯去。
被天上这些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漓江向来有底的心此刻竟变得很是没底……
她生硬又愧疚的对着头顶上的一片眼睛报以一个尴尬又歉意的微笑,并用眼神传达道:“还请同道中灵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安抚好一众仙灵的眼睛情绪后,漓江集满天白眼于一眼,恶狠狠地瞪向沐淋,低声责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驱蚊子啊。”沐淋答得很是理所应当。
“驱……驱蚊子你点什么香?!”漓江恨铁不成钢道。
“驱蚊香呀。”沐淋再次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漓江扶额,将心中的无名之火费力往下压了一压,哑着嗓音怒骂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点香?!”
“不点香怎么驱蚊子?”
“……”漓江咬牙,“我们是神仙!神仙!你掐个诀做个仙罩不就好了么?”
“可是我……我只是,不想让蚊子感受到,自己被区别对待了……”沐淋莫名伤感道,“毕竟同为带了翅膀的飞物。”
“……”漓江无言,默默攥拳,敲灭了香火,皮笑肉不笑道:“你若再敢将它复燃,信不信我先让你尝一尝被区别对待的滋味?”
……
夜风席卷残烟,凉飕飕了许久,苦涩的寂静里头终于再次传出动静。
“你觉得……我不合适这里?”玲娘反问,平静的站起身,理了理乱发。
七年的时光,那个满脸稚气的天真姑娘早已不见,如今的玲娘温婉娴静,终是绽放成了全盛的海棠。
“乔生,这七年,就当我年少无知的一腔错付吧。”她冷笑,“不就是红白喜事一起办的事情么?”
玲娘的声音越发地小了下去,最后一句就似在喃喃。
满院的落花残瓣随风飞散了一地,木门“吱吖”,是玲娘离开发出的声响……
……
不知不觉,漓江身侧的毛豆壳已然堆成了一个小土堆。她有些津津有味的吮了吮接触过毛豆的几根手指头,意犹未尽地吧唧了几下嘴,感叹道:“他们人族对待叛徒,怎生的这样仁慈?太丢我们鬼族的脸了!”
“阿漓……这是一场风月故事。”沐淋抹了一把热泪,从旁热心提点道。
“啊?那这风月故事也太隐晦了。”漓江啧啧,再一次沉沉的叹了口气。
沐淋摇头,利落起身,顺势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熏烟,“阿漓,刚刚冥司小鬼来报,夜幽发现你我出逃。料定了我是受你的教唆与拐带。所以……”
他有些欲言又止。
“所以什么?”漓江不禁皮子一紧,抖出了好些的鸡皮疙瘩。
“所以……这次不抽鞭子,打算将你我同下油锅。”沐淋摸了摸鼻头,心虚补充道:“晚回去一刻,多油炸一天。而且……你的是辣椒红油,我的是……菜籽清油。”
漓江惶恐,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道:“等会儿!那小鬼来时,你怎么不提醒我早些回去?”
“这个……”沐淋殷切狗腿道:“我深知你是个会为凑热闹甘冒皮肉之苦的勇士!作为勇士的知己,我又怎能不知好歹的拖你后腿呢?”
“所以……你就可以不提醒我了么?”漓江双手抱拳,将指节捏的噼啪作响。
“……”沐淋被漓江的话一噎,不甘示弱的指了指堆积在一旁已有半尺来高的毛豆壳堆堆,不服道:“就算提醒了,你就会不蹲了么?再者说,围观的灵僚那样多,就算是提醒了你,你也挤不出去。”
漓江的嘴角抽了抽,扯出一抹阴森的笑,偏执追问道,“出不出的去不打紧。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早回去?”
“你……”沐林抵死诡辩:“因为你没问。”
“我问了!”漓江也诡辩。
“不!你没有。”
“有,我有。”
“分明没有!”沐淋肯定。
“分明就有!”漓江也肯定。
“就是没……”沐淋忽觉脊背一阵发寒,凶多吉少的兆头不知怎的似是已然在自己的头顶停歇稳当……
他当机立断滑跪道:“你确实是问了!”
“啊——”
却听一道凄厉的惨叫刺透长空,杀鸡一般嘶鸣至三更……
待回过神来,漓江已然手握一只拔光了毛的凤鸡,匆匆地向着冥司赶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