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黄昏的光线斜斜洒进屋内,给画板边缘渡上一层暗金色。
裴玟的头发收在脑后,随意用鲨鱼夹夹着,她眯起眼睛,三两下用画笔勾勒出人物的轮廓。
身旁的漫画书架已经许久没继续整理过,陈捍予一只手搭书架上,裴玟画画有多认真,他看她就有多认真。
这已经是男主来的第六天了。
实际上,陈捍予真正工作起来很快,手脚麻利。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已经清空了裴玟的半个书架,每本书都被细心妥帖地包着好几层,分类型放在不同的箱子里。
翟诺北下班回来,一看见客厅里整齐落好的纸箱,对陈捍予的勤快表示头疼:
“裴玟,是不是我说的不明白?一天一千,他干这么快图什么?”
“无妨,”裴玟老神在在,丝毫不慌,看着被装起来的漫画书,嘴角噙起一丝邪恶的笑意,“我自有办法。”
她一直等着,看陈捍予费大力气把书都装完分好,这才突然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不满意这个漫画书分类,又从纸箱里挑挑拣拣,嫌弃陈捍予包的还不够严实。
总而言之就四个字:必须重干。
蹲在地上垒书的陈捍予,对她这番指点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
“每本书必须打三层泡沫纸外加一个塞满棉花的纸盒?”
“没错!!”
“包这么多你是要把书运到哪儿?南极?”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裴玟背着手,表示自己的决定不容置喙。
过度包装算什么,等陈捍予包装完这几天,她还要再找个完美的借口让他都拆了……
不过,或许是这次的挑剔给了男主些压力,这几天来他的工作速度也大幅度降低。平时还知道站起来摸鱼,翻一翻裴玟的画稿。
两个人的交流也时不时多了些,裴玟警惕把握着每一次机会,明里暗里有空就给男主灌大鸡汤。
黄金话题少不了问男主“你的梦想是什么”,再唠叨唠叨“只要好好做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晚”、“原生家庭其实决定不了人这一辈子”、“她家二姨的孩子一开始学习多差最后都月薪过六位数”……
不知道男主听进去了多少,裴玟倒是已经足够苦费心思,觉得自己就差揪着他领子喊:别混社会了孩子!求你回去上个学吧!
言语的作用实际微乎其微,还不如翟诺北给陈捍予开的这几天工钱实在。但裴玟是个只要有一点可能,就都愿意去试试,并不计较什么回报的人。
她本就不指望男主真能被她这些鸡汤灌倒,却意外发现,陈捍予还真的在听她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
嘿!
裴玟更来劲了,天天晚上熬夜看小作文,背下金句就等着第二天给男主灌上。
而陈捍予的态度也莫名有了些缓和,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裴玟说话,甚至会停下来看着她,等她说完。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聊天,裴玟这才发现,陈捍予的漫画口味和自己很像,今天正唠到开心的地方,她干脆大手一挥,要给陈捍予画一幅他喜欢的人物二创。
光线映在她侧脸上,乌黑的长睫轻颤,嘴角因为过于认真而轻抿着。裴玟画画的时候一直是非常沉浸的,身旁立着的男主一开始还在视线里,慢慢就被她忽视到脑后了。
直到她听见陈捍予突然叫了一声:
“杨沫。”
那声音很轻浅,尾音里带着些温柔。裴玟正在画画的手骤然一抖,她回过头愣愣地看着陈捍予,脸上的迷茫和无措很直白。
她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男主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又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淡淡地:“没什么,你继续画。”
裴玟的视线扫过陈捍予的脸,看他还是一番自然的表情,心里不禁怀疑自己:
刚幻听了?
不是她的错觉吧?她确实听到男主说了一声“杨沫”……
裴玟手里还拿着的画笔,不知怎么就画不下去了。
怪不得男主这些天没再追问她什么杨沫的事情……她甚至还怕他问的时候自己说露馅,专门去找许老板做了一番功课。这几天闲聊都没提到杨沫的话题,她还以为男主已经释怀了。
可刚才那一声又是怎么回事?他叫杨沫的时候,好像真看见杨沫就在他眼前一样……
裴玟一个都死了三次的人了,还忍不住心里一阵发毛。
如果不是房里有鬼,就是男主已经思念成疾精神分裂了!
他对杨沫的执念难道还没解开吗?
手里拿着的笔悬在空中半天,迟迟画不下去。陈捍予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也没再有多余的举动。
裴玟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刚才的事情,却只听门锁拧开的响声,是翟诺北回来了。
他今天回来的早了些,往常都等陈捍予离开才回来。
借着给陈捍予发工资的由头,翟诺北占了裴玟家沙发。不知道他有一天多给陈捍予的这一千块钱,随便去哪个酒店住不行,偏来这小地方挤着。
裴玟不想去猜他这种行为背后的含义,从小到大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有这种误会,总以为他这样做,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喜欢自己。
后来她吃瘪的次数多了,渐渐清楚翟诺北或许就是个大大咧咧浪荡惯的性子,做事情只是图个随心所欲,她也早劝自己不再敏感。
反正赶是赶不走,还有人每天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给她做饭,不吃白不吃。
翟诺北手上拎着一大塑料袋的食材,进门,瞥见陈捍予还没走,原本飞扬的表情沉了沉。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冷着脸,依然和往常一样,换上拖鞋,脱下Kiton的西装外套,套上Hello Kitty的围裙,直奔厨房做饭。
一番行云流水把陈捍予看愣了,裴玟倒是见怪不怪,还在想着杨沫的事情,扭头问陈捍予:“这幅画一时半会还完不成,你今天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陈捍予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反问她,“你和翟诺北,确定只是朋友?”
“当然是啊,不然呢?”裴玟觉得好笑。
陈捍予还是第一个觉得她和翟诺北有点什么超乎友谊关系的人。想当初,哪怕翟诺北亲口介绍裴玟是他的青梅竹马,别人脸上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
那么英俊优质的竹马,怎么会有这么平凡普通的青梅?
不过发出这种疑问后,大家看看平时围着翟诺北献殷勤的女人,再看看裴玟,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了。
这俩人能一直只做朋友,确实是有原因的。
“也是。”陈捍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自己问出的问题也觉得略显多余。
裴玟下意识把他这声“也是”归结在了觉得自己配不上翟诺北的评价里,嘴角扯了扯,放下手里的画笔:“我明天帮你画好吧。”
“好。”陈捍予低声应着,自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只是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裴玟,迟疑片刻,补充道:
“你能留一部分,明天教我画吗?”
裴玟一愣,随即微笑答应。
男主愿意主动示好,她自然求之不得。
家门再一次关上,房间里只传来翟诺北开着油烟机,劈里啪啦的备菜声。今天声音格外比往日大了些,不懂他在不爽些什么。
裴玟也来不及问,看陈捍予离开,第一时间跑到卧室把门反锁,拨通了许知远的电话。
“喂……裴玟啊……”
电话那边的许致远打了个哈欠,明显正处于无聊状态。
“许老板!事情有变!”裴玟紧急和对面交换信息,“我刚才好像听见男主叫了一声杨沫……听上去那个语气,还挺……”
她本来想说缱绻,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挺怀念的。”
“不是吧?”电话那边许致远一下子精神了,“你不是说他这几天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悲伤吗?”
“情况是这样,但谁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说我这屋也没什么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他干嘛突然喊这一声?”
许致远语气严肃起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
“闹鬼了!!!”
他突然放大声音,吓得裴玟手腕一抖,原本紧张的表情瞬间无语。
“你干嘛不说话,怎么,不信啊。”许致远把脚搭在方向盘上,晃了晃,“你都活在小说里了,自己都死三次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杨沫已经被数据回收了,有没有鬼,确实我这个死过的人最清楚。”裴玟叹一口气,还是不放心,“不过,许老板,麻烦你有时间还是再帮我问问杨沫的墓地在哪儿吧,我怕男主什么时候突然问我,我答不上来就露馅了。”
“行啊,小事。”许致远痛快答应了。
裴玟道谢,又问:“你那边怎么样?”
“老样子,你不是怕那个女二突然出现把女主绑了吗,我看这一点苗头都没有。”
这些天来,裴玟心里同样在担忧女主黎小靓。
女二于稚秦的提前出现,像一根鱼刺一直卡在裴玟的喉咙上。
一处处偏移的剧情,已经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裴玟不知道下一块会压倒哪里,她能做的只有根据自己知道的,提前预防。
她害怕女主黎小靓也会因为女二的提前出场,而过早承受绑架的剧情,现在男主和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羁绊。
如果黎小靓真在这种时候被绑架,万一没人救她,后果不堪设想。
出于这种担忧,实在没办法,裴玟才拜托许老板帮忙找人照看一下黎小靓。
也不需要干预什么,只要远远盯着就足够了,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告知她。
这是个没什么风险的活,还能顺手帮了裴玟,许致远也没什么不愿意。
他败家富二代的日子每天都是无聊,甚至都没找人帮忙,自己亲自开着熟悉的五菱宏光,跑出来盯女主的梢。
不过,他有句话也不得不提点裴玟:
“说起来,比起女主,你还是更担心下自己吧。”
裴玟愣了愣:“我?担心什么?”
“原著里,女二于稚秦为什么绑黎小靓?”许致远偏头,看着车窗外面背着书包,还仰头立在陈捍予家楼下发呆的女主,“因为她看见黎小靓是和男二同居的人。”
“裴玟,我问问你,现在和男二同居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