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卧的门在五分钟后被敲响，指节轻叩，几下之后没得到回应。
门外传来翟诺北压低的声音：“你睡了吗？”
窗外映进来的月光照着客卧床上黑黢黢的一团，裴玟把自己全塞进被子里，努力用枕头捂住耳朵。
她正试图通过物理手段隔绝系统的喋喋不休，显然没有成功。
对方还在她的脑海里聒噪地：【裴小姐，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刚才也看到了，桃花债找上门来，他连人家女孩子的名字都能记错，原著设定里他就是除了女主之外，对任何女人都冷血无情的渣男。
这种人，你抛去暗恋的滤镜之后，能有什么拯救的价值？你为什么就不能签上协议，和我们达成合作，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裴玟忍不住了：“系统，你是不是精分？之前冷冰冰地叫我去死，现在又来动之以情，你嘴脸比天气还多变，是觉得我现在还会听你的任何一句劝告吗？”
【裴小姐，您不用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放心信任我。我们系统是很全面的，针对不同情况，有不同的模块组应对……】
“我申请闭嘴模块！”
【……裴小姐。】系统贼心不死，【你已经知道自己切实面临多大的压力，也明白逆天改命是痴心妄想。现在想清楚的话，我们还来得及合作，这次意外正好能帮助你看清男二的本性……】
它念叨到这里，话锋骤然一转，启动了绿茶模块：【你看现在！他才敲了几分钟门啊，这就对你没耐心了！裴小姐，翟诺北正拿备用钥匙开你屋门呢，太冒昧了吧！】
什么？
翟诺北刚才有敲门吗？！
裴玟一把掀飞了被子，直愣愣坐起来。
黑色长发在枕头和被窝的双重攻击下冒着静电，发丝不听话的竖起来。翟诺北刚推开客卧门，就看见裴玟诈尸般瞬间从床上弹起。
窗外的月光照着她炸起毛的头发，翟诺北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只愤怒的海胆。
“咳，别怪我啊。”他上身已经穿好了睡衣，对着裴玟赶紧投降般举起双手，“我看你还有空给许致远点赞，知道你没睡才开门进来的……”
“滚。”裴玟顺手扯过一旁的枕头砸过去。
她什么时候给许致远点赞了？他现在撒谎都不打草稿！
“你懂不懂人把门反锁是什么意思？”
“懂，应该是要人用钥匙开锁的意思。”翟诺北一把接过枕头，抱在怀里，说话不着调，行为却很严谨。
他松树苗般立在门口，在没得到允许前不迈一步：“我能进来吗？”
门都被他拿钥匙开了，现在装鸡毛呢！？
裴玟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边的被子。
月光漫过窗棂，视野里的翟诺北抱着鹅绒枕倚在门框边，他睡衣领口松散，露着半截锁骨，又因为静电，衣服下摆贴身勾勒出他劲窄有力的腰线。
他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一米八七的个子填满了大半个门框，却还显得有些可怜。
裴玟攥紧的被子不知不觉松开了些……
【没出息！】
系统的吐槽适时响起。
嘿！这能怪她吗！
裴玟心里叹息一声，她面对的可不是平常人，这是狐狸精啊！！！
原著女主是不是有些眼疾，就这等男色可怜巴巴冲她求和，都不能打动她？！
“你进来干嘛？我睡觉了。”裴玟尽量语气冷淡，但表情已经不自觉缓和了很多。
“撒谎。”翟诺北单手捏着手机，佯装给裴玟看，实则为了自然地走近她的床边，“你刚还醒着点赞许致远，我都看到提醒了。”
“真点赞了啊！”裴玟一愣，果然没注意到翟诺北已经厚着脸皮走了进来。
她看一眼手机屏幕，只觉得面上尴尬地发麻，“我刚才睡不着刷了一下，手滑了……”
她赶紧摸自己的手机去取消点赞，翟诺北坐到床边，看她手忙脚乱，闲闲地歪头：“凌晨三点多，点赞一个男人半年前的朋友圈？是因为睡不着随便刷的，还是因为刷了才睡不着？”
“这两者有区别？”
“……对你没有。”翟诺北叹一口气，神情突然认真下来，“刚才那个女生已经被保安送回去了，大半夜的，吓到你了吧。”
“还好。”提起这件事，裴玟不自然地躲开他的视线，“你不是也很快醒了。”
“裴玟，我是真不记得她了。”
“哦。”
“之前只在夜漾碰见过一次，这种事我从来都是和人提前说好的，自愿行为互不干扰……”
裴玟突然抬眼，打断了他：“你干嘛？你是在和我解释？”
翟诺北愣了一下：“也不是……”
“翟诺北，你没必要这样。”她嘴角扯起一点笑意，“我算什么，要你来给我解释，你单着身想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
月色里，这番话让他凑近的身体略微僵硬，眼前她的睫毛在轻颤，像被雨淋湿的凤尾蝶。
胸口骤然一阵刺痛，翟诺北放浅了呼吸，第一次不自觉回避了她的视线。
“我刚才确实是生气了。”裴玟声音放轻，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违心的话就这样说出口，“但是，是从朋友的角度。”
闻言，翟诺北低头笑了下。月光将他的侧颜切割，藏去表情里的半分苦涩：“怎么，又看我这种做法不顺眼，想和上次一样劝我改邪归正，找个安稳人过日子？”
“……这样有什么不好？”
“好啊，很好。”他微笑着抬头，“这样最合你的心意了。裴玟，我也应该来问问你，是陈捍予好，还是许致远好？”
月光像液态的白银，沿着翟诺北深陷的眉眼流淌，滑过喉结处微微滚动的弧度，最后坠进裴玟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你说什么呢？”
“你比我清楚。”
“我们在说你的问题，你自己本性难移，就把话题换到我身上？”胸腔里那点隐忍着的怒火再度复燃，裴玟眉头紧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本性难移？”翟诺北骤然笑了，眉眼舒展，薄唇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是，我天生就是这种人渣混蛋，你第一天知道？”
裴玟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门口，终于压抑不住厉声：“滚！”
他松开枕头，站起身摊着手：“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滚我就滚，你有事情骗我，我就傻逼一样的让你哄着。”
“你可以和许致远谈心，可以和他一起去陈捍予家。你刚说你在我这儿不算什么，那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裴玟，我和你从小长大，抵不过几面的交情，你有把我当成真心的朋友吗？”
“你说我对你不真心？”她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音。
翟诺北讥讽的语气像是一把利刃直直捅进心脏，为了让他避免死亡的命运，接连几次身亡的痛苦还清晰如昨。
被铁质硬物砸进脑袋里，被碎酒瓶捅破肚子，被汽车撞得四分五裂，承受着不近人情的系统威胁恐吓，顶着所有压力……
即使理智清楚这一切都是自愿，不能强加在不知情的翟诺北头上，可听见这种刺耳的话，裴玟心里的委屈还是克制不住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翟诺北……”
她声音不自觉哽咽，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一句，只能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硬着声音：
“你不滚我滚，这段时间算我麻烦你了，我明天就收拾行李。”
翟诺北背影停在门口，脊背绷紧，片刻后低声：“好，晚安。”
最后的晚安声音太浅，只落在了他自己耳朵里。
窗外，月依然清冷。一样的月光，照亮了深夜无眠的争吵，也照亮了傍晚喧嚣处的颓靡。
两天后。
夜漾。
“怪不得翟诺北好几天都没来这里沾花惹草，你俩吵架了啊。”
许致远递给坐在吧台角落的裴玟一杯饮料，“原来你也会跟人生气。”
裴玟低头喝了一口：“这是什么话，许老板觉得我脾气很好？”
“差不多吧。”许致远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单手拖下巴，在夜漾嘈杂的音乐声里放大了自己的音量，“不过，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你跟系统博弈竟然获得了这么牛逼的金手指，今天只为给你庆祝！”
那天晚上吵完架，裴玟生气搬回家里后，两天都没有出门，也忘记了之前还想找许致远商量对策的心思。
直到今天下午突然有个人加她微信，她觉得那头像很眼熟，仔细跟记忆里的原著对比了下，才发现是男主陈捍予！
裴玟吓得一直看系统提供的数据面板。
尽管那小白球依然平稳地落在50以内的绿色区域，可她还是没敢同意男主的好友申请。
出了这个意外，她才想起可以来问问许致远的意见，毕竟他曾经和杨沫很熟悉，对男主这些异常行为或许还有些独特的见解。
两个人在手机上说了些大概情况，许致远就激动地约她晚上来夜漾，说什么都要请她好好喝一杯。
“如果真的要庆祝，也有你一半功劳。”裴玟笑着举杯，和他对碰，“上次系统的暗杀手段升级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彻底死了。”
说话间，裴玟眼睛一直看着PSI数据面板，小白球像潭死水一动不动。
果然，只要不涉及到主角，路人甲之间的对话并不会对剧情造成什么干扰。
她以为这次对话就和上次在面包车里一样，只知道围着主角转的系统应该对此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