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笙坐在章弘的对面,心中还惦记着父亲有没有让人把那个内奸抓到。
凭他的直觉,自己的肋骨大概已经折了,他窝在放平的椅子边上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缓一些。
“我已经把地址告诉你们了,你干嘛还非要揪着我们不放?”
章弘冷着脸看了他几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歪着头对着前面的叶清晨说道:“我见过你。”
叶清晨从倒后镜里看他说道:“我知道,在壶口。”
章弘摇摇头,“不,很早之前了!有一次你们从叶岛饭店出来,一个开着宾利的男人去接你回家。”
叶清晨这时才认真的打量起章弘。
叶岛饭店是东城市最出名的饭店,她那次去参加是因为李局他们组织的饭局。开着宾利的男人是去接她的,因为那是史哲明。
章弘看着她皱眉不禁笑道:“你前男友不是挺有钱的吗?”他的枪口怼了怼陆与笙的胸口,“他老子再有权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警察。”
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轻笑:“你不会是觉得这小子年轻帅气,身体好,所以才把你前男友给甩了吧?也对,你们女人就喜欢看脸,尤其是有点家世背景的。我说的对吗?”
叶清晨狐疑的望着倒后镜里嘲讽讥笑的男人,章弘看见她满脸的疑惑,“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老子是东城市的公安局局长?!”
陆与笙的行为举止,言谈风度,早就证明他应该出生在家教良好,知书达理的家庭环境里。叶清晨听到过陆与笙和他父亲的通话,以为他的爸爸就是个普通的警察。
章弘此时觉得很有乐趣,“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要么爱慕虚荣,要么天真幼稚。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没来的时候,这小子和你们一起拼车的那个女人眉来眼去。”
陆与笙被他的话气的咳嗽了几声,叶清晨刚想回头看他,章弘用枪抵住陆与笙的额头,警告叶清晨,“手别停,一直往前开,不然我现在就让他脑袋开花!”
说完,他呵呵的轻笑几声,“你放心,我知道那女人和他不清不楚的,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了。”
他用枪在陆与笙的胸口捶了一下,“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背着她偷吃,枉费她还一片真心的对你好,你还有良心吗你?”
他说话时眼睛里带着几分热火,仿佛他说的不是陆与笙背叛了叶清晨。
陆与笙甚至从他狰狞的面目表情能看出来,他心里憎恨的是每一个背叛过他的亲密的人。他沉默了几秒说:“没错,这女人本来就是我路上认识的,出门在外,合得来就一起玩玩了。”
“你不就是担心我爸是警察,回去以后我会告诉他吗?那这样,你让这女人离开,你想干吗,冲着我来就是了。”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章弘开始回想他在路上所见的过那些事情,“那她还把东西交给你保管?”
“她跟那个寄给她东西的女人关系本来就不算好,她说让我帮个小忙,我就随便帮帮了。你想要就给你好了,反正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我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与笙轻蔑一笑,扬起下巴眉毛一挑,“再说的,你不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比她好看多了吗?我跟她不过就是玩玩而已,有了更新鲜更好的,我当然要再换换口味了!”
章弘收回抵住他额头的手枪,反手就是一拳,正中陆与笙已经受伤的胸口,“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陆与笙急促的咳嗽了几声,嘴边的鲜血直直的流了下来,他低低的笑着,用手抹了抹嘴边的痕迹:“所以你抓她干吗,有用吗?”
章弘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了半天,终于在快到湖边的地方冷声喝道:“前面那块礁石处,把车停下来。”
他盯着叶清晨把车停好,直接推开她,伸手把钥匙拔了下来,“陆与笙,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让我放了她?”
“做梦吧你!你们俩都给我下车!”
他和陆与笙交过手,知道陆与笙可不是看起来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用枪口指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绵延数十公里的生态芦苇湿地赫然出现在眼前,那芦苇荡都是一人多高,一簇簇的,密密麻麻的迎风招展。
章弘拿着枪抵着陆与笙让他站了过去,“石头那边,你过去。”
他把叶清晨也推向石头那边,一边推搡她一边轻声说道:“怎么样,这下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吧?这些富家公子就是这样,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包括你那个前男友,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
陆与笙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他大口的喘息着,而叶清晨仅仅只是站在他的边上。
看着两人已经没有来时的亲密,章弘突然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我第一次见到史哲明时,他身边还不是你呢。”
他斜眼盯着叶清晨的细微动作,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来点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呵呵!”
这一路上,叶清晨心情复杂极了,即便她知道陆与笙说的这些都是为了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可是当她听见他亲口说出来时,心里还是泛出了阵阵酸意。
现在听到章弘说出这句话来,她既有点惊讶面上又有点慌乱,“你说什么?”
章弘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听见那电话声音通畅了,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放在她的耳边:“说话。”
叶清晨不知道电话的那头是谁,慌张的退后一步:“你想干吗?”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这声音叶清晨很熟悉,她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史哲明?”
或许风沙刚过,信号还不是太好,对面的那人似乎没有听清她的声音,他重新的问了一句:“你好,你是谁?”
章弘面上闪过一阵厉色,抬手用枪指着陆与笙的身体,俯身到叶清晨的耳边,轻声耳语:“说话!”
叶清晨不肯就范,摇了摇头,脚下倒退几步。
章弘拿起枪“咔咔”两声,凑到陆与笙的脑袋边上威胁她道:“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打死他!”
叶清晨哆哆嗦嗦的重新拿过手机:“喂?”
史哲明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晨晨,是你吗?真的是你?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章弘的手机本来就是外放的,现在听到男人的话音已落,他顺手按下了挂断键。
“行了,这就可以了!”
他用力把叶清晨往陆与笙身边一推,“最后五分钟,你俩告别一下吧。”
叶清晨跪在陆与笙的身边,抚摸着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痕,眼里流下止不住的泪水,“与笙,对不起,要不是我,你用不着身犯险境。”
“清晨,扶我靠着石头。”陆与笙坐好后,才有力气伸出一手揽上她的腰身。
他用力把她拉在自己的胸前,小声说道:“你顺着芦苇荡的河边往东走,那边有旅游风景区,这个季节应该有不少人。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你要尽量跑的快一些。记着,我爸叫陆盛文。回去了以后你就直接找他,他一定会帮助你的。”
“不要!”叶清晨哭的泣不成声,抱着陆与笙的脖子不肯撒开。
陆与笙安慰她:“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有了我姐夫他们的配合,我自己就能控制一切,轻易的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没想到……连累你了,不然直接送你回去,也就不用发生现在这么多的事情了。是我高估了自己!”
此时,章弘正在低头编辑那条消息:信号不好,我在和硕湿地公园的西园等你。
消息发了出去很快得到回复,史哲明很急切,他连续给这个号码发了两条信息。
晨晨,你等我。
晨晨,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章弘满脸都是讥讽之色:“装模做样的,还不都是一个德行!”
再抬头时,他看见拥抱在一起的那对男女。
陆与笙揪住叶清晨的衣服,带着喘息的声音急促的说道:“小乖,记住我的话,我们两个的勇气加在一起,一定能做得到的。”
叶清晨泪眼婆娑的盯着陆与笙,拉扯着他的手指关节都已经泛白,她似乎摇着头不同意他的话,陆与笙看见章弘已经望了过来,他紧紧的闭上了嘴。
章弘走上前冷冷的将女人拉开,“行了,我这就送你们上路。”
他拨开礁石附近的芦苇荡,那里停留着两条浅蓝色旧船,船身已经污糟不堪,船头的一块铁板微微卷起。
他随意的拿起地上的几块石头撇进船身里,投了一些之后,船身开始渐渐下沉。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佳作,指挥着陆与笙,“你,到船上去。”
叶清晨双手伸平挡在他的身前,眼泪还挂在脸上,睫毛的微光星星点点。
“为什么要上去?那船连船桨都没有,为什么要他上去?”
章弘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他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捂着额头弯着腰了,“你……你,叶清晨,你怎么一直都这么可爱?啊?为什么?我都已经不忍心对你动手了。”
他用手指搓弄着手上的创可贴,“对了,这个也是你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叶清晨毫无惧色的扬起下巴,“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我就不该告诉你,让你破伤风,让你细菌感染疼死你!”
身后的陆与笙轻轻的推开她的身体,淡淡的说道:“你放了她,我现在就上去。”
叶清晨的脑子还在反应他这句话的实际含义,只听陆与笙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有使命感的男人,刚才在葡萄园你朝屋内开枪,只是不想让人认为你的朋友跟你是一伙儿的,你不想连累他是吧?”
章弘渐渐的收敛笑意,开始认真的打量眼前的男人。刚才开枪打中大山子时,他内心一直感到不安,他的命曾经是大山子救回来的,自己却毫无情意的置他于死地。
他在心里找了无数的借口为自己开脱,甚至想到了荆轲当年为了刺杀秦王时,樊无期用自杀的方式来帮助他。
没错,他就是荆轲!
没错,大山子就是樊无期!
他们都是有使命感的人!
他们都是过命的兄弟!
陆与笙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女人开过一枪,也没拿女人出过气,你和那两个人不一样,你不是无恶不作的匪徒,你抓我来只是为了完成你自己的任务,说明你是个重承诺的人。”
章弘放在胸口的双手渐渐松懈了下来,他望着一望无垠的湖面,回想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你不怕死吗?”他讥笑一声,冷冷说道。
陆与笙昂首挺胸坐直了身体:“当然怕!”
他垂眼看了看身前的女人,“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可我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事情,只希望你能带她走,走的远远的。她心思单纯,根本不适合在那些复杂纷乱的政治圈子里生存。可是你能,你们从这里走出边境线去,再也不要回来了。你们可以过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相信你,你有这个能力!”
章弘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你真的相信我?”
“当然。”陆与笙正视着他,脸上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害怕,他大大方方的和他交流着眼神。
沙尘暴已经过去了,宽广辽阔的天空又重新布满了柔软可爱的云朵,它们飘散在碧空万里之上。
风轻轻,云淡淡,清澈见底的湖水泛起一阵阵波光粼粼的涟漪。
章弘喃喃自语:“上一个来这里的那对男女,男的知道自己要被沉湖了,居然主动要求让女人先上船去,还哭求我,说是那女人勾引了他,他是被迫的。”
他脸上的神情纠结复杂,似乎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重新钻到他的脑海里。他摇了摇头,嘴角边眼角里都显示出一种遗憾又可惜的神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与笙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开枪吧,我只是不想死的太难看,我想体体面面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