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岚话音落地,堂中一时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史青崖忍不住出言反驳,“你又没见过慧宜师姐,你怎么……”
“大师姐说得不错,”方舒月忽然明白了易清岚的意思,不禁打了个寒颤,“昨日在那药房之中,地上滚落着几个药瓶。莫非……”
“昨夜,我跟舒月前往药房取药,药橱中的药瓶长久无人使用,是以都蒙上一层灰尘。可地上却散落着许多药瓶,瓶身洁净无尘。”易清岚道,“假设慧宜师姐已经来到这里,本想从药房取药来治愈受伤的同伴,却不巧遭遇了敌人的袭击……”
“如此便说得通了!”史青崖这才明白过来,抢着道,“明明/慧宜师姐她们早已传信,可我们却迟迟等不到人,原来她们早已先于我们来到此地,只是还没等到我们,就已经遭了敌人的毒手!”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都暗自思忖。
“这……”岑霜练凝眉,吩咐几个师弟师妹去药房再度查探。
不久,几人便回报说,“岑师姐,在药房中找到这样一个物事。”说罢便递过来。
众人围上前来,见岑霜练掌心中摊着一个小木牌子,油润生光,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翻过来,上面用篆体写着“蘅芳”二字。
“这……这不是雁境宗门人专属的名牌么!”有人惊叫出声。
雁境宗是北部宗门,门下规矩严谨,每个门人出入都要严格携带写有自己名讳的木牌。
“若是此前的推论是真的,这块木牌,应当就是慧宜师姐她们消失之前落在药房的。不知是不是故意留下,好提供一个线索。”
“怪不得囚仙阵从外轻易可破,敌人却仍是毫不在乎,原来,他们一早就算准了我们迟迟得不到援兵!”
真相大白,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岑霜练攥紧了这块木牌,眉宇间升起丝丝怒气。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廖明珊道,“你们别忘了,我们可是严格排查过这座宅子的。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无声无息,凭空消失呢?”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沉默下来。
“难不成……”薛梓然托着下巴思考道,“令她们消失的人,还在这座宅子里?”
说完,迟迟没有人应她的话,薛梓然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不觉众人都现出如临大敌的神情,把目光投向她这里。
“你们,你们别看我呀……”她向来胆小,摆手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许久,才有人低低出声道,“若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埋伏在宅子当中,还能叫我们无从察觉,那此人的功力,恐怕是深不可测。”
岂止是深不可测,就算他们全部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手。
每个人心底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可若那个人,不是敌人呢?”易清岚开口道。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方舒月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个人也许就在我们之中?”说罢,她立刻微微摇头,“不对,我们之中,也没有功力这样高强的人。”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毕竟功力的高低可以遮掩。”廖明珊道,“昨夜,共有两名师妹消失。一个是自己住一间房,一个是与薛梓然师妹同住。那么敢问各位,”她目光如电,在众人面前扫视一圈,“昨夜可是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里睡觉?有没有半夜偷偷溜出去的?”
廖明珊语出带刺,引发了一些轻微的不满的嘀咕声。但她是出了名的直言快语,一时无人敢出言反驳。
众人左右相顾,忍不住纷纷回忆起昨夜的情形。
“廖师妹此言,并非是怀疑大家的意思。”岑霜练出言安抚,“若是有师弟师妹半夜醒了,兴许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却当做寻常略过,也为可知。”
不起眼处,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万彧宗师弟悄悄往前一步,又后退一步,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嘴唇微动,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好似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样子。
在别人一派正常的脸色之中,他那模样反而尤为显眼。岑霜练出言问询:“古师弟,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么?”
见众人看过来,古如淼还在犹豫。
岑霜练走到他近前,“古师弟,大敌当前,你若有什么线索,直言便是。”
虽然心中的疑惑不能确定,但师姐这么厉害,应该会为他撑腰,古如淼挺了挺腰杆,“其实……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起来了。”
岑霜练鼓励道,“可有看见什么?”
“嗯。我看见……”他缓缓举起一根手指,“她,正巧从外面回来。”
手指的方向,正是在角落中长身玉立,沉默许久的封含玉。
盯着众人不无怀疑的目光,她眉头微微一皱,倒没有流露丝毫惧色,依然从从容容,迎接着众人的审视。
万彧宗的人因为都不认识封含玉,所以一时无人出声。只记得这个叫封什么玉的,好像是净云宗的易师姐带过来的。听说是什么散修,来历不清,家学不明,很少发言。
而净云宗的人,除了方舒月以外,也都是第一回见她,只觉她跟大师姐举止亲密,似乎是很好的朋友。
一旁的廖明珊一言不发,冷冷打量着封含玉,似乎在等她怎么回应。
然而不等封含玉开口,易清岚就已经挡在她身前。
“古师弟,之前我们的推论也只是猜测,若没有十足的证据,还是别捕风捉影的好,否则恐怕会令清白之人蒙冤。”易清岚道。她心知眼下局势紧张,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指控就有可能令人成为嫌犯,一但沾上怀疑,便很难摆脱。
段芷轩见状调解道,“易师妹,我想古师弟并没有冤枉封道友的意思,只是如今情势特殊,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好。说不定就能将真相弄清楚了。”
方舒月奇道,“男女客房相隔本有些距离,既然你看见她从外面回来,那必然也在同一时间出门,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嫌疑之人呢?”
古如淼急得为自己辩驳,“我,我没有伤害自家师妹的道理呀!”
“好了,”岑霜练揉了揉额角,“这样怀疑来怀疑去的,也不是一回事。封道友,古师弟,”她转向封含玉道,“请你二位告诉我们,你们分别在今早凌晨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做个见证,就无事了。”
说罢,她眼神凝重,转向古如淼,显然是要他先说。
古如淼没想到指控会像回旋镖一样扎到自己身上,不情愿道,“能有什么,只是寻常起夜而已。我每日都在这个时辰起夜,史师哥可以帮我作证。”
昨夜跟他同房而眠的正是史青崖。后者听见,向岑霜练微微点头。
接着,众人的又看向封含玉。
易清岚正要开口,却被封含玉在袖中轻轻捏了一下小指。
随后封含玉便一笑,辩不出情绪,“岑道友真如断案的神捕一般,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这位古道友说得不错,今早凌晨,我确实出过房门。”
众人都竖起耳朵,易清岚心中一紧,向她投来担心的目光。
封含玉虚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又随即放开,从容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心中乱得很,今晨很早就醒了。见窗外梅花绽放,便出门赏玩了一番,期间并未看见或听见什么动静。”
易清岚这才明白,今早她竟是出门赏梅去了。回想起来,好像确实从她身上闻到过一股淡淡梅香。
想来封含玉不比她宗门中人,见过的妖魔鬼怪甚多,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虽然表面维持镇定,但心里却免不了担忧烦恼。
当下便暗暗责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她的情绪,更没有及时安抚。
又听岑霜练的声音响起来,“那么封道友,你可有证人?”
封含玉只是面上淡淡的,却一言不发。众人纷纷将眼光投向净云宗的大师姐,易清岚。
若有证人,那便只能是她了。
易清岚刚要说话,却想起自己当时并未在她身旁。
要说吗?
有人低声道,“大清早的赏梅,正常人谁干得出来这事。想来易师姐没有同去吧?”
又有人道,“封道友和易师姐同卧一床,就算一人起身,另一人必定也会惊醒。对方干了什么,怎会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是她!”
听着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响,易清岚终于开口。众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今早,我确实看到含……封道友,她出门。不过,她不可能是陷害我们的人。”
岑霜练道,“哦?易师妹何以如此断言?虽然诸位都是修道之人不假,可就算是修士,也说不准哪天一个动摇,就被妖族收买。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岑霜练此言,似有深意。不过易清岚并未想太多,不假思索道,“因为,是我要她出门替我折一枝梅花,她才去的。”
话一出口,易清岚方觉冲动,不免有所悔意。这下她二人的关系倒像是打掩护后欲盖弥彰一般,怎么也洗不清了。
封含玉本不屑在这群修士面前辩白,闻言却不禁深深看了易清岚一眼。
“难道,我也是被妖族收买了不成?”易清岚脸色浮起一丝带着讽刺的笑意,眼神中透出几分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