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沫苓把碗筷一股脑塞进洗碗机,想都没想就取下婚戒,重重砸在料理台上,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她将水龙头调至冷水猛然冲自己的手,冰冷刺骨的水流将她心中的烦闷暂时冲洗冷却,她连做几个深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真的快要服了自己了,明明现在是她被骗、被蒙在鼓里,明明最生气的是她,竟然还会对一直藏着掖着秘密的沈郁琛产生心疼。
晚饭吃的一点都不爽,低压气氛一点也不舒服,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现在看见沈郁琛就来气!
就这样和思想抗争了好一会,洗碗机运作结束的提示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关掉水龙头,从一旁捞起干净的擦碗布擦拭着碗周的水滴,将碗筷小心摆放回原位。而后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准备抬脚离开厨房,视线瞥见还在料理台上孤零零的婚戒,她冷脸盯了一会,沉默地抓起来套进自己的无名指。
她回到卧室拉开床头柜,抱着那一沓文件夹和日记本,缓缓朝影音室走去。
姜沫苓按下影音室的门把手推门而入,正巧撞进来回踱步的沈郁琛的眸子里。
沈郁琛见姜沫苓来了,暗淡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光,却在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文件时再次暗淡。他的心一沉,本就紧紧十指相握到指节泛白的手颤了一下,视线凝在她的手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定在原地。
姜沫苓见他无措的样子内心情绪更复杂了,她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将文件摆在一旁,朝他挥挥手缓了些脸色。
“阿郁,过来。”
沈郁琛瞳孔震颤盯着她旁边的文件,他忘记把新的打印纸和这些文件分开放了,当时柜子放不下,就随手把一沓打印纸压在抽屉的文件上了。本想着等柜子空一些再放进去,不料这段时间给忙忘了,现在被姜沫苓发现后,他就开始局促起来了。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拖着步子来到她旁边,紧紧盯着她缓缓坐下,身体坐的直直的,双手僵硬地摆在膝盖上。
姜沫苓看他这样有点不忍心,轻轻皱了皱眉头,垂下眼睫盯着他发白的手,小声说道:“不考虑和我说说吗?”
她又抬眼去看眼里闪着慌乱,却迟迟未开口的沈郁琛,影音室的灯光全开,屋内亮堂堂的,偏暖色的灯光从四周映下来洒在他身上,却给他渡上少见的孤寂。
屋内昔日甜蜜的氛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沉寂。
姜沫苓又垂下眼睫缓缓开口,声音很小,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黑影,是你吧。”
沈郁琛身体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就想要否定摇摇头,“不是。”
姜沫苓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沈郁琛会隐瞒。心底里的火再一次燃起来,她深吸一口气。
“你见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她掀起眼皮抬眼直直地看他,眼底的光全部褪去,话音冷的如冰窖,“到现在你还要瞒我是吗?”
她紧了紧自己的手,盯着沈郁琛微微颤抖的唇,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字一顿逼问:“程籁升、邬裘、你、我、还有籁忒计划,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姜沫苓的质问,沈郁琛的声音哽在喉口,心慌让他的眼睫止不住地颤着,指甲狠狠嵌进掌肉,细微的疼痛根本无法取缔内心如裂开般的疼。
他不是不愿意说,是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说出来一切都会重蹈覆辙,害怕会再次失去姜沫苓……
他张了张嘴,眼尾泛上淡红,垂下眼睫颤抖的声音顺着气息溢出喉间,“对不起沫沫,我、不能说。”
得到他含糊的回答,姜沫苓气不过直直站起来紧紧盯着他,声音大了许多。
“沈郁琛!你到底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打算骗我一辈子吗?”
她抓起摆在沙发上的文件,有几张纸页没抓到零零散散掉下来,滑落到地面上。
“我不阻止你在背后调查这些,但是我就真的一点知情权都没有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厉害,你可以自己处理,觉得我帮不上忙你就从来没跟我提过。”
她抓着文件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声音里染上一抹哭腔,“程籁升狡诈阴险,他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如果这次他又把你的意识提取走呢,你这辈子回不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一个人潇洒自在很爽是吗?”
她的胸腔里挤出一抹冷嗤,缓缓说道:“你之前说你从未骗过我,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从我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你的圈套里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文件连同日记本猛然撞向沙发靠背,纸页在一瞬散开,飘到沈郁琛的手上,上面的文字刺痛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呼吸。
沉闷的关门声落下,影音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隐隐的啜泣声飘在空荡的室内,一滴泪狠狠砸在手中白色的纸页上。
他颤抖着手覆上纸页的一角,小心抚平姜沫苓抓出的褶皱,试图抓住爱人残留的体温,在泪水浸湿眼眶而愈发模糊的视线里,他破碎着呢喃道歉。
“对不起……”
-
晚上十一点半,屋内的暖气阵阵,姜沫苓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趴在床上盯着旁边空空荡荡的位置陷入沉思。
她是不是太强硬了,当时看沈郁琛在影音室里颤抖逃避的样子似乎不对劲,忙了两天回来肯定已经很累了,见她状态不对先来关心自己,她还跟他发了这么一大通脾气,会不会有点过分。
但一想到她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还是立马打消了心疼他的念头,她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这时卧室的门锁发出很小的动静,姜沫苓连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身体还是没忍住竖起耳朵听动静。
她听见房门被小声关上的声音,而后很轻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进,床垫缓缓向下凹陷,一阵温热的气息在被子底下徐徐烘过来,原本落在腰部的被子缓缓提上至她的肩膀,还轻轻压了压。
随后那股温热消散了一点,挪动了几下后,漆黑的屋内再一次陷入安静。
姜沫苓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身,假装在梦中翻身的样子转到床的另一面,她悄悄掀开眼皮的一条小缝,确认眼前的人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她才慢慢睁开眼睛静静盯着他。
沈郁琛的睡像很好,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和平日里的体态一样,规规矩矩的。姜沫苓盯了好一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想到在影音室的无措的样子,心想明早她还是耐心一点问他好了。
困意席卷而来,她在临睡前又强撑眼皮多看了两眼他,再也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姜沫苓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麻,她迷糊睁眼却看见自己穿着厚厚的毛衣,戴着绒线帽,虚力站在马路旁抱着胳膊等车。
她一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狠狠揉了揉眼睛,画面依旧。
她难以置信地想往前走几步,却发现自己的腿无法动弹,整个人被固定在街道上,只能远远看着马路边的自己。
天空阴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来往的车辆却出奇的多,交错来往的出租车没有一辆肯在自己面前停下,即使是空车也是飞速驶过。
她看见自己脸很苍白,像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她想大声开口喊,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时,一团飘忽虚渺的黑影出现在路口,而自己背对着黑影所以毫无察觉。她看见黑影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两下,而后抬起手,朝路口过往的车辆虚虚握了握,一辆空车的出租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她看着自己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般拖着无力的身子坐上车,而黑影面朝出租车离去的方向,正好和她面对面,可黑影似乎没看见她,直到出租车消失于楼宇间,他才渐渐消散。
姜沫苓见黑影消失了,心里一慌,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却出现在那间她曾经租来的房子里。
她看见自己趴在床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凌乱的桌面上摆着零零散散的药片和开封了的退热贴。
床上的自己眯着眼睛含含糊糊道:“系统……”
下一秒屋内响起她最熟悉的温润声。
“我在,沫苓。”
姜沫苓颤抖着眼睫,喘着气四处寻找着声源,可这片她无比熟悉的空间里,她却找不到可能藏人的地方。
床上的自己又开口说话了,声音黏黏糊糊的,显然是发烧迷糊疲惫的样子。
“我好累,不想上班……”
温润声音再度响起。
“好好休息,我帮你调班。”
“每次都是我给你讲我的故事,今天能不能讲讲你的……”
温润的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床上自己的咳喘声。
许是没有的得到回复,床上的自己又说道:“系统……”
“在。”
“你又要……离开了吗?今天可不可以陪陪我。”
“我不走,你在的地方,我就一定会在。” 温润的声音染着无奈,声音放柔缓缓安抚,“睡吧,乖。”
姜沫苓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浸润,一滴泪滑落,眨眼片刻她又来到一栋楼的楼顶。
她认出来这里是当时做噩梦曾梦到过的,随时会崩塌的那栋楼。
她看见距离自己眼前五米的位置,穿戴着弓弩器械的自己,在楼顶边缘和一个陌生女人交涉着,几乎是一瞬,女人用力将取出器械的自己推向栏杆。
这一幕激起姜沫苓一身汗毛竖起,她努力喊出声却只是徒劳,脚下无法动弹一点。只能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下深渊,而那抹黑影也在这一刻出现一跃而下。
这一刻,她看清了黑影的脸。
是沈郁琛。
姜沫苓的头倏然传来剧痛,她止不住地颤抖,朝着他消失的方向不停痛苦喊着,脚下的楼宇随之崩塌。须臾间,她跪坐在木地板上,忍着痛抬起头,胡乱擦着眼泪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
她看见沈郁琛端坐在书桌前,在电脑前不停敲打着键盘。
她定睛看去,只是标题就已经让她的心脏紧紧抽痛。
屏幕中,黑色的字迹已然占据一半,最上面的遗嘱二字却显得格外刺眼。
姜沫苓紧紧抓着胸前的衣物,止不住用力捶打着,想让疼痛的心脏平静下来,眼水止不住地向下滑落着,她喘着气朝他的方向颤抖地抬起手哭喊。
“阿郁,不要……”
“不要走,沈郁琛,你别去……”
“快回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