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姜沫苓无力地扒在洗漱台前,一边用水冲着秽浊的污秽物,一边无力擦拭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
遭老罪了,姜沫苓这一晚睡得都不踏实。总能梦见一个黑影萦绕在其身旁,走哪他跟哪,不管她怎么跑,怎么躲都躲不开那片黑影。她越跑越累,头越发沉重,都快要喘不上气了,好不容易甩掉了又再次坠落深不见底的黑暗,反反复复侵袭她的梦。
不知是昨晚吹到风的缘故,亦或真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迷迷糊糊间胃中不停翻涌,困意和倦意迫使她入睡,可肠胃似乎并没有消停的意思,在她感到喉间有明显梗塞时,麻溜从被窝里弹起,随意套上拖鞋,跑去卫生间。
吐了一轮后,姜沫苓明显感到自己好多了,漱完口后只觉嘴里淡淡的,不能想一点和吃食有关的画面,她撑在洗漱台上,半阖眼用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胃,默默抬脚回房间。
六点半,她还能再睡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她要带着策划案去距离家里三十公里的分公司。
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只要她不再感到反胃,一切都能继续进行下去。
只能希望是因为缺觉没休息好,补个觉身体能恢复一些。
天色渐明,屋外传来几声雏鸟叫,姜沫苓从困顿中转醒,她眨了眨眼睛感受身体的变化。
反胃感和胃部的刺痛感全都消失了!
甚至和平日里并无二致。
她轻吐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恢复了,不然今天的行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和沈郁琛交代。
她可不想再让沈郁琛因她担心了。
思绪回笼,她皱起眉愤愤打开外卖软件,把她昨晚收藏的那家日料店毫不留情地删除。
亏她兴冲冲跑去晒图,还葆有感情地给他五星好评!
想想就觉得亏,简直是纯纯浪费感情!
就算不是外卖的原因,她也不想再看见这家店了。
早知如此,就下去煮碗泡面随便应付应付了。
仔细一想,她也被自己的行为无语笑了,竟会在大冬天怕在屋里吃沾味,跑到外面正是夜黑风急时吃。
她晃晃脑袋不再多想,搓搓手臂爬起来洗漱去了。
与此同时,一楼客厅。
刚结束晨跑回来洗过澡的沈郁琛端坐在沙发上,手指时不时翻动着平板里的金融早报。
一旁的何叔从厨房里端了杯温水走过来,手机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12月11日3时许,南溪市溪荷区一道路突发地面塌陷,截至11日6时,已致10人失联,相关救援仍在进行中……”
何叔放下水杯叹了口气,沉痛道:“唉,怎么又发生塌方了,这溪荷十一月份的时候就出过一次事故,今天又来了。”
“一到年底出这么一大档子事儿,家人得有多难过啊。”
沈郁琛滑动的手指在平板上一顿,他竖起耳朵去听何叔手机里的播报,退出金融早报回到热搜推送。
摆在第一条的就是“突发!南溪市一道路塌方”的词条,已经不知道爆了多久了。
他想都没想就点进去,翻看着事故地点,手指倏然停止滑动,鲜明的字样刺痛他的双眼。
南溪市溪荷区科苏路!
沈郁琛双眉间只剩下一条缝隙,眼里的光冷似冰刀,右手虚握起拳来。
又是科苏路。
他和姜沫苓结婚前一直住在溪荷,上大学是在那,房子落户也是在那。
直到一年前,他们先后在科苏路意外遭遇车祸,让他们错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醒来后,他和姜沫苓第一时间离开溪荷,来到现在的露浮区,把之前那套房子卖了,在露浮买下房子。
近两个月来,沈郁琛一直在调查一年前科苏路的这场车祸,他很清楚事故的罪魁祸首就是程籁升,可不管他和祁川找寻了多少线索,始终连不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始终不能让程籁升定罪。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接二连三地伤害无辜人,以满足他那卑劣无耻的计划。
仇恨和无助交织,像一条布满荆棘的毒蔓死死缠在沈郁琛的脖颈,任由毒刺扎进身体里,刺激着每一块不愿回首的记忆,让他难以呼吸。
上个月和今天所发生的事故,也必定和程籁升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程籁升想逃,这怎么可能。不论他怎么躲,他都一定会亲手把程籁升送进那片他这辈子都恐惧的囚笼里!
“先生?先生!”
何叔的脸上写满了担心,不停推着沈郁琛的肩膀,“先生你怎么了?”
沈郁琛的思绪被晃得不由回到现实,突如其来的动怒让他的胸腔还在剧烈起伏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来,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嘴角扯出一抹笑。
“我没事,何叔。”
何叔见他平复了些,才有所放松,“哎呦,先生你刚才差点要吓死我了,突然就呼吸急促起来,还一直盯着屏幕看,是不是最近熬夜熬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要不叫贺医生来看看?”
“让何叔担心了,叫医生来就兴师动众了,刚才想到一些事,情绪有些激动罢了,没事的。”
何叔见沈郁琛像个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的,心底里还是燃起了作为一个老父亲的责任。
“先生啊,你别嫌我啰嗦,这人啊,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看我儿子,三十都没到就老喊腰疼腰疼的,你虽然平时注重健康,爱运动,可一些细节上的也得注意不是?像熬夜这些也得尽量少熬,早睡早起身体才好。”
“哎呀行啦行啦,一天到晚就嘴上理论满分,自己又不行动起来。”陈姨从厨房里出来,在围兜上擦擦手后倒水,“先生你有所不知,他啊,自己收藏了一堆养生操视频,什么敲肝经胆经的,反正什么都有,扬言要每天坚持锻炼,结果呢,全都在收藏夹里吃灰,根本就没见他练过。”
沈郁琛不由笑出声,一只手搭在绞尽脑汁想要找补的何叔肩上,延长声调打趣:“何叔,这人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在细节上多注意。”
姜沫苓下到二楼时就听见底下的热闹动静了,补了一个回笼觉身体都轻松了许多,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陈姨听见楼梯的动静,转而开心唤着:“夫人来得正是时候,早餐刚做好,看来我们今天能一起吃了!”
陈姨的开心是事出有因的。
陈姨爱热闹,最喜欢吃饭时大家伙整整齐齐围在一起吃饭,而姜沫苓平日里起得晚,沈郁琛都会让她和何叔先吃,有时中午俩年轻人外出忙,也凑不齐人,次数最多最整齐的饭桌,就数晚上了。
今天姜沫苓赶了个早,正好大家能一起吃个早餐,她能不开心嘛。
何叔跟在陈姨后面进了厨房,把刚做好的早餐端出来。
沈郁琛则站起来走向吧台接水,温声道:“沫沫今天起得好早。”
姜沫苓闻到厨房里飘出的蒸包香,胃里莫名堵得慌,她放缓呼吸走到吧台前自然接过沈郁琛递给她的温水,杯子放在樱唇边,望着他开玩笑问:“你不好奇为什么?”
沈郁琛的眉毛半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问:“请问姜小姐今日何故早起呢?”
姜沫苓盯着他周正的脸,眉眼间处处流露出认真,不禁轻笑,气息打在杯子里的水上,荡起一片薄薄的涟漪。
她喝了一口水,缓缓放下杯子,佯装思考状:“大抵是因为姜小姐今日要出趟早门,去交材料吧。”
“嗯,让何叔送你去吧。”
“那你呢,你不是也要出门么?”
沈郁琛俯身摸了摸姜沫苓的头,乖宠道:“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了。”
一旁的何叔已经坐在餐桌上准备开吃了,他赶忙招呼道:“是啊是啊,夫人一会想去哪?”
姜沫苓回到餐桌前坐下,她看了一圈桌上的早餐,唯有冒着热气的南瓜粥不会让她的胃产生反应,她轻声道:“溪荷区府雾大厦。”
何叔思索了一下,迟疑道:“府雾大厦,是茶溪路旁的那栋吗?”
姜沫苓连忙点头,“对,就是那。”见何叔面露难色的样子,她小心问道:“怎么了?”
“夫人啊,从咱们这去府雾大厦最快的路就是必须要经过科苏路,但今早科苏路那边出事故了,现在走那边是行不通了,只能绕路,但这会比原来的路慢一个小时。”
原本的车程就要一小时,如果绕路遇上早高峰堵车,她这个晕车的体质哪接受得了,现在闻到食物香味都有点不适了,更别说晕车了。
想想就发怵。
还是坐地铁稳妥一点。
时间虽然长,也比坐车强。
姜沫苓抿了抿唇,故作轻松道:“没关系,那我搭地铁去好了,正好也能避开早高峰。”
“也好,坐地铁更便捷些。”沈郁琛在一旁点头道。
“先生一会我送你吧。”
“好。”
姜沫苓没什么胃口,也不太想让旁人看出来,她努力扒拉完碗里的粥,以早点出门为由离席,换了身衣服,拿上文件去玄关处穿鞋。
沈郁琛刚吃完早餐,心里纳闷今天这一桌都是姜沫苓平日里爱吃的,可她只顾着喝粥,蒸包和点心一眼也没看,一口也没动。
他想着晚上回来时,干脆给她带点酸甜开胃的食物。
他用湿巾擦了擦手,来到玄关。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和我打电话。”
姜沫苓抬头,弯了弯眉眼颔首,“知道啦,我出门啦,拜拜。”
“拜拜。”
家里离地铁站很近,步行五分钟就是一个地铁口。
姜沫苓坐上地铁,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胃里又开始像被根根银针扎般刺痛。
她认命地掏出耳机,挑了一个比较舒缓的歌单,一只手轻轻压在胃部,合上双眸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过半,地铁停靠在步行街站,车门一开,人潮涌进,熙熙攘攘。
姜沫苓迷糊间闻到一股炸鸡味,油腻的肉味顺着鼻腔沿着食道附着在娇弱的胃。
她倏然睁开双眼,双手捂着嘴企图遏制住反胃的欲望。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