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风餐露宿,而有的人衣食无忧,却仍觉得不够奢靡。
沈曜的一番话,让柏灵心中复杂难言。
寒子胥站在一旁,看着冒着热气的茶却没有坐下。
沈曜为会出现在衙门,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毕竟沈曜与沈皓不同,沈皓继位是天命,是顺势而为,不需要做什么,朝中就有无数人助他,而沈曜没有,若想夺位,便只能拉笼一切助力。
只是为何会如此巧地出现在衙门,便不免让人深思。
“二殿下想谈什么?”寒子胥问道。
沈曜抬眸看向他,“我可以放了寒氏,从此寒氏为我所用。”
柏灵皱眉,他如此笃定地要寒氏为他所用,看来他早已知道了寒氏的身份,只是他来淮城没有几日,又为何会知道。
寒子胥没有惊讶,沈曜叫他来,他便猜到沈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二殿下怎知我的身份?”
沈曜握着茶盏,露出了阴测的笑,“寒氏的动向我一直有所留意。”
沈曜变得完全不似风光霁月的公子,而像是阴暗里的毒蛇,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比起沈曜的注视,他的话更让她不寒而栗,一直有所留意,说是早有预谋,寒氏早已有了沈曜的人。
杀奴保粮,这件事更像是个圈套,还是一个寒子胥不得不钻的圈套。
此人心思如此之深,皇位之争比她想的要鲜血淋漓。
寒子胥身躯一顿,同样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考虑得如何?”
沈曜的话如同咒语般在寒子胥耳边回响,他没得选,脊背有如千斤重,最后仍是压弯了腰,“寒氏为二殿下所用,请二殿下放了我的族人。”
沈曜听后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府中回荡,得意中是深重的寒意。
“如此识时务,倒不失为一条好狗。”
沈曜将腰间的令牌取下扔给了他。
“我只负责饶了他们的性命,粮食的需求,我已经上报,他们吃什么还得看你们。”
沈曜说完没再看他们,府中的奴仆将他们引了出去。
出了府他们便架着马车去到了城外,不敢耽误片刻。
刚到城外他们便听见了一声声惨叫,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寒子胥下了马车便直接向城外走去,柏灵跟在他身后,城外显然有一场屠杀,地上还有拖拽的血迹。
寒子胥顿了又向前走了几步,若大的坑出现在面前。
周围全是官兵,不停地往坑里填着土。
“停下!”寒子胥举着令牌道。
官兵见此停了下来,纷纷退散开。
寒子胥走上前,坑里老弱妇幼皆有,他们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却是没有在动,有的人为么向上爬,不停地踩着底下的人,血肉模糊,血腥味极重。
这一幕太过残忍,柏灵感觉到胃中翻涌,去到一旁吐了出来。
当她再到寒子胥身旁时,他看上去已经调整好,正指挥着官兵将活着的人拉上来,又叫人把死去的人抬上来。
官兵有些不乐意,“这就不必了罢,埋了不就行了。”
寒子胥拔出了那人的刀,放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抬上来!”
其他人见此不敢停下来,纷纷按他说的做,寒子胥放下刀后,那人也爬去了帮忙。
死去的尸体被放在了车上,垫着干草,官兵递了把火给他。
寒子胥将火把扔在了车上,火光熊熊燃烧,映照着火光的眼眸却异常的冰冷。
柏灵有些担心,在他身旁轻声道,“你把他们救上来了,他们已经远离了他们害怕的地方。”
寒子胥的眸色依然冰冷,火光燃尽后,只剩下一片晦暗。
风雪中他站在空旷的雪地里,恍若枯槁了的树。
柏灵的心骤痛,“子胥?”
“子胥?”见他没有回应,柏灵又唤了一声。
寒子胥喷出一口鲜血,在雪中留下了一片斑驳的红色。
“子胥!”
柏灵扶着他坐了下来,寒子胥忽地笑起来,笑容惨白,“当年犯错了人还在辽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生活,而其他人却是连活着的权利没有,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寒子胥又吐出一口鲜血,倒在雪地里,“哈......我是一条好狗,怎么不是呢,欺我辱我,我也要奉他为主。”
鲜血在他白净如玉的脸上尤为刺眼,柏灵心疼的看着他,即便当初在游商手里救下他,也没见他如此狼狈无力。
柏灵轻轻拂开了他脸上的雪,也用衣袖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触碰到了他冰冷的皮肤时,指节微顿,“起来罢,雪地里容易着凉。”
柏灵见他不动,又将他扶着坐起,见他像傀儡一样倒下,又抱住他。
他的怀抱浸满了寒意。
她明白,此刻他心里不好受。
她紧紧地圈住他,轻抚着他背后的发丝,“并非无错之人就能有公平,还有机会,不是吗?你要振作起来,还他们自由。”
柏灵虽然不知道寒子胥后面是如何保存的性命,但至少由此看来沈曜应未在他身上讨到好处。
她之前一直以为没有结果的事不必做,可不开始又怎会有改变的机会。
她现在做的一切是在改变他们的命运。
寒子胥也应该有改变族人命运的机会。
寒子胥身体一滞,眼中逐渐清明,像爱护某种珍宝,轻轻地,慢慢地搂住了她。
他将头埋进了她的肩颈,声音轻缓而郑重,“好......”
微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耳畔,她也松了一口气......
寒风凛冽侵入骨髓,寒子胥抱着她逐渐用力,见柏灵没有反应,又用力了几分。
“子胥。”过了许久,回应她的只剩下寒子胥清浅的呼吸。
她发现寒子胥身体在发烫。
柏灵让一旁的人帮忙将寒子胥扶进了马车,她驾着马车去到了附近的医馆。
大夫看过后,她本想趴在床边小憩一会,却不料睡到了正午。
她醒来时,看见的是指节分明的手,起身时才感觉到外面刺眼的阳光。
也难怪她会睡这么久。
“你怎么样?”寒子胥的脸色看着仍不怎么好。
“没事了。”
柏灵点头,大夫昨日也说了,是感染风寒,又郁结于心,才变得如此虚弱,只要好好调理便会好起来。
她捐的粮应该也够挺一阵,如今首要解决的应该是寨子的事。
柏灵眉头紧皱,此事自然是要先去寨子商量,可如此寒子胥便不能好生休息。
回来后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现在却变得越来越虚弱。
寒子胥见她一脸忧虑愁苦的模样,忍不住道,“掌柜有事不妨说出来。”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柏灵问道。
听了柏灵的话,寒子胥眉宇变得柔和,原是为他担心,心中的沉闷挥散了大半,“回趟寨子,将与沈曜合作的事告知他们,顺便商量一下他们出寨子的事情。”
寒子胥所说与她预料的一样,只是不免担忧,“会不会太过操劳?”
寒子胥和煦笑道:“不会。”
不仅要将寨子的人安顿好,还有沈皓那边也有些棘手,如果不将紫华与花烛找回来,沈皓那边也不会罢休,此事确实紧急。
她也不好劝解,“我与你一起。”
寒子胥听后却有些犹豫,“我自己去罢。”
“为何?”柏灵不解。
“这是趟浑水,不要牵扯进来。”寒子胥褪去温润和煦,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柏灵听后笑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怎么在沈皓面前保下你的,这事我不可能撇干净了。”
寒子胥对上她的眼神,眸色复杂,最后低下了头,“抱歉,我倒是忘了。”
“子胥。”
寒子胥又重新抬头看向了她。
柏灵看着他神色变得认真,“不必觉得牵连了我,是我想要你活下去。”
她是真心的,无论是话本外,还是话本里的世界,她都希望他能活下去,甚至想他过得好一些,因为她总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些。
寒子胥看着她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柏灵被看得不习惯,“我去看看大夫开的药熬好了没。”
柏灵走到门口才开始揣摩起了方才的不适感,寒子胥的眼神一直都是温润和煦,以至于一点不同她便能查觉到。
方才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的看,似乎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难道是她方才不够真诚?
柏灵又回头看他,寒子胥坐在床上,身姿如玉,仍旧是温润的模样,没有了方才那般探究的感觉,见她看来,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应是自己想多了。
柏灵取了汤药,端在了寒子胥面前,这汤药闻起了就苦,让她忍不住皱了下眉。
寒子胥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接过碗,喝了下去。
“苦吗?”柏灵问道。
这药一看就苦,但看寒子胥镇定的样子,倒是让她有些怀疑。
“还好。”
柏灵从他表情中看到了些许的狰狞,忍不住笑,拿出了两颗红枣递给他,“找大夫要的,吃了没那么苦。”
寒子胥张开手,接过了红枣。
外面的光照得屋子暖融融的,看着寒子胥乖顺听话的模样,她的心也暖暖的。
寒子胥喝完药,他们架着马车来到了树林,有沈皓让他们调查失踪的事,他们进去得倒也顺利。
寨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着寒子胥时,满眼希冀。
寒子胥看着他们,一时有些无言。
族长随即开口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