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怎么会？”

“明明……不是这样的。”

辞暮欢喃喃自语，目光倔强得让人心疼。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她心中的恨又是什么？

她一遍遍否认，渐渐地无法再说下去

屋外的雷声不断，啪嗒啪嗒，像是听到了雨声。

“我不希望你来此，便是觉得无论哪种答案，对于你来说都过于残忍了。”

不被爱，很残忍

被爱，也很残忍。

被无情抛弃和为保护而抛弃，本质上来说都是“抛弃”，这些年她心中的伤害已然形成，不可磨灭，答案是什么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痛，在他看来与其纠结答案，不如放下一切。

可惜，他没有想过，她是不是想要知道答案。

宁则微垂着头，盯着她一瞬不放，眼里流露出怜悯和歉意。

不受控制般抬起手，滚烫的一滴水珠掉落手背，烫得他一颤，他微拧着眉，湛蓝瞳孔里闪烁着犹豫，最后他似是轻叹了声，手指微曲，动作轻柔而又缓慢，一点点拭去她的泪水。

辞暮欢滚烫的脸颊突然掠过一道微凉的气息，她犹如溺水之人终于找到浮木，紧紧拽住那只凉凉的手。

她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可是一个音节也无法说出，只能抬起一双迷茫又无助的眼，无声祈求。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骗她，是在安慰她。

宁则微微一顿，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目光了。

感受到那人滚烫又颤抖的手，宁则眼眸暗沉，没有多加思量，出于本能将她揽入怀里。

怀里的人比从前要高许多，但他仍旧觉得她单薄的肩膀令他心疼，喉结滚动，他声音沙哑：

“想哭就哭吧。”

许是紧绷得太久，又许是这一声轻叹太过于熟悉，在她每一个孤立无助的夜晚，在她担惊受怕的儿时，这个声音一直纵容着她。

这一刻，她忘却了那些无法释怀的过去，跨越过了他们之间的那道仇恨。

她急需要一个可以让她释放情绪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

辞暮欢抓着他的衣襟，脸埋入他的怀里，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哭声渐渐地大了。

宁则腾出一只手，手掌慢慢轻抚她的后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疼惜。

他半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像极了他们刚认识的样子。

那时，小姑娘总爱做噩梦，梦醒了躲进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半拧着眉，半耐着嫌弃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只希望她能安静些许。

她打小就爱哭，从前他总觉得女子的哭闹最是烦心，可如今却知她能在他面前放声大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以为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如今得知一直拥有，这种感觉他经历过，知道她只是在为自己曾经的痛苦而难受，也为错失的遗憾而难过，所以宁则没有过多的劝解。

她只是需要时间。

雷声忽而转小了，屋内的哭声清晰可听，辞暮欢渐渐从情绪里抽离出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肆大哭过了，她早就告诉了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她不想再成为以前的那个郝瓷。

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尴尬，紧抓的手指也不由松了一分。

甚至呜咽的声音都转小了许多，等到哭够了。

缓了会

辞暮欢一点点松开了手指，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一定是在看她的笑话吧，她想。

方才是怎么了，她怎么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而他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就混乱的头此刻更加乱了，她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衣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仇人”。

良久后

才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方才，谢谢。”

“嗯？”宁则没有听清

辞暮欢方消下去的灼热感此刻又爬上了脸颊，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道：“谢谢，你能告诉我真相。”

她是不会承认那个拥抱的力量。

闻言，宁则眼眸微微下弯，脸上是她没看见的温柔神情

“你我之间，不言谢。”

辞暮欢身子一僵，蓦地转过身，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轻笑，不客气道：“当然，这是你欠我的。”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对她的伤害吗？

不可能。

四目相对，她眼角还是浮肿泛红的，但看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冷，宁则脸上的笑意在一点点消失。

“小辞，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力地解释

辞暮欢却不愿再说下去，只问他：“你既已知晓从前往事，又为何来此？”

此时平静了下来，方察觉出宁则来此的目的似乎和她不一样。

宁则抬眼看了眼屋外，眼眸沉沉道：“小辞，我说过我不会再欺骗你，只是这个问题我此时无法回答你，眼下更为急迫的一件事，是无静海域。”

辞暮欢挑起远山眉：“无静海域？”

“宁则，你又准备玩什么花样？”

“所以你就没有一句实话吗？”越说她越是觉得好笑，居然还会相信他的话。

宁则收回目光看向她：“你该走了。”

走？去哪里？

辞暮欢谨慎而又戒备地看着他。

已经消停有一会的雷声再次破空而来

而且比之前还要猛烈，还要可怖

赤白的雷电将屋子里照得煞白，老陈头的尸体便显得尤其恐怖。

辞暮欢早知这雷不是一般的雷，是有人做了一些违背天道的惩罚，如此来势汹汹，似乎要将天穹撕裂，到底是何方鬼神在作乱。

宁则的话提醒了她，看来他知道一些事情。

“是那些仙台的人。”她几乎是肯定

前些日子，她将那些仙台道修送去了无静海域，一路行来，也只是听到了仙台发布出的通缉她的委托，并未听说过那些道修有没有离开无静海域。

可族人已经被她转移，他们留在那里又能做些什么？

猛然之间，她想起简州之事。

依旧有孩童无故消失，而那些声称要将她剥皮抽筋的散修们也曾说过“不多时，仙台的人就会练出真正的神器。”

虽不知仙台的人用了什么法子，但这雷罚显然是伤天害理之事，天道不容，有违天道规则。

辞暮欢目光一凛，她暗暗碎了一声“混蛋！”

早知道，她就应该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宁则站在了门口，“世人说，瓷人可练出通天神器，他们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怎会将毕生仙路交给你？”

“此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想法，若是你晚去一步，恐怕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枉死之人。”

辞暮欢也是很严肃，眼里却有着抉择不定。

“你随我同去。”她下了决定

上一次放他离去，便出现了萧风寨和这里的事情，这一次辞暮欢隐隐觉得他依旧是想支她离开。

宁则倒是没有很迟疑，颔首道：“好，我会去的。”

“只是老陈头无后，那天罚即将降下，预示着他们计谋将要得逞，若等我同去，恐怕会……”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辞暮欢回头看了眼老陈头，他的尸身已经出现了斑块，人死为大，无论宁则是为了什么，但他说的对，不能让一个老人家死后无人安葬。

但无静海域那边，就算是她全力赶过去，恐怕也得需要一个时辰。

“手给我。”她摊开右手

宁则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将手放了上去

“左手。”辞暮欢再次道

宁则便收回了右手，左手放上去之时，想到什么，湛蓝的眼眸里瞬间一亮：“小辞，你要启动同心符？”

辞暮欢微微闭上了眼，她心念转动，手腕上的印记随之转动，而宁则手腕的那道印记也因此被点亮。

交叠的手，相互吸引转动的印记，让宁则再次流露出罕见的温情。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辞暮欢居然还给他种下了师徒之间的契约

一时之间，他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小辞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个答案压根不可能，可是他却忍不住期待起来。

会不会有些许可能呢？

“别误会，此契只是让你可以使用我的灵力传送过来，待事了之后，我会立马解开。”辞暮欢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着脸道。

丝毫不给他一点曙光，将他再次打入无间黑暗里。

宁则低下点头，自嘲的笑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轻声道：“我知道。”

辞暮欢见他应承了下来，仍觉得不够放心，再次威胁道：“不要想着逃走，否则。”她勾了勾手指，他细软的腰间便高高凸起一块硬物。

宁则隐忍着赤焰鞭带来的疼痛，低声道：“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

辞暮欢这才放过他

天雷布地，已经不能够开启传送法阵，一切阵法将会被天雷摧毁，为了速度，她也只能将赤焰鞭化作一把清秀的长剑。

御剑乘风，在雷电里穿梭着

于是便有人看见，漆黑的天空里，有一条似龙非龙之物，逆着雷电而行。

宁则目送着她离开“小辞，等我。”，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