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对着穿衣镜勾了勾唇角,月影半照在他脸上,身上新郎服严丝合缝,衬得他的眉头倨傲骄矜,贵不可言。
窗前一绺早开的紫藤散发淡淡清香,在夜里,他的笑意敛去戾色,更显温情,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肯定是张宝儿从柳家回来了。
他几乎是笑着出去的,一看,她果然坐在沙发上。
“舍得回来啦,没喝酒乱吃什么东西吧?”他身上还穿着新郎服,扣着袖口的口子,将提前热好的牛奶递给她,“喝完去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张宝儿不接,一抬头,满眼的怨怼,谢倾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捏着几张单子,须臾那几张纸便全甩在他胸前,簌簌落地,只听见风一吹,“沙沙”薄纸刮过地毯的声响。
他的笑僵了一半,盯到纸上几个小字,突然轻笑着将检查报告单一一拾起来细看,像是品味一般。
“你还笑!你早知道了对不对?!都怪你,你太过分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张宝儿站起来推他一把,他被推得半坐在地上,双手后撑,手里还捏着那几张单子,笑够了,一只手将她拉过来,“宝宝,我还以为你要到生孩子那天才能发现呢。”
“你!”张宝儿扑进他怀里咬他,脑袋埋进他颈窝,一口咬上他的锁骨,疼得他呲哇乱叫,还不忘用手护着她的小腹,笑得眼泪花都挤出来了:“好啦好啦!我错了,我错了!……宝宝!”
两人在地上纠缠一会儿,谢倾终于将她的脑袋腾挪开,张宝儿气喘吁吁地埋在他肩上。
他用手指蹭蹭右边锁骨上那块青紫的牙印,疼得“啧”了一声,张宝儿的眼泪就那么滴在他颈窝里,他怔了一秒,心疼得立即用双手捧了她的脸,抹掉她的眼泪,“哭什么,嗯?我们马上要结婚,有孩子不是更好,怕什么?”
“我不想生孩子。”
“但现在已经有了,怎么办?”
“我…”
“我什么?”
“我不要生!”
“你难道还要将他打了不成?你可是他妈!”谢倾严厉的眼色转瞬即逝。
张宝儿气得嚎啕大哭:“我不想做妈,我没同意!”
谢倾又气又笑,双手擦她的眼泪说:“他来还要经过你同意?他要这么讲道理就好了。”
“我就是不想生,谢倾,我恨你。”张宝儿哭够了,抽口气,脸色平静地爬起来洗澡。留谢倾坐在地上捡剩下的几张检查单,然后靠在沙发上细细查看上面的数值,每一个字眼都不肯放过。
刚在张宝儿那句轻飘飘的“我恨你。”他回味过来很不是滋味,他将检查单放进卧室抽屉里时,张宝儿刚好从浴室出来躺进被窝里,全程一言不发。
等他洗完澡,掀开被子想吻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眼角一片湿润,他的心又痛了一下,从后抱着她的纤弱的颈项说:“我会给你幸福的。”
第二天拍婚纱照,张宝儿也不和他说话,他将脸轻轻贴在她腹部,隔着纯白婚纱面料,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脸看向摄影师的方向,表情谈不上高兴。
谢倾的脸蹭着她的下腹,唇角淡淡勾着,在摄影师指导的声音里,张宝儿依旧能听到他的声音。
“今天这么漂亮,别不开心。这里有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后悔的,张宝儿。”
但愿吧。
提及结婚,张宝儿至今是模糊的,没有实感的,至于怀孕,她就更没有实感了,顶多是馋点困点,然后再懒点,幸而谢倾没有嫌弃她又馋又懒,其实他嫌弃也挺好的,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不结婚了,但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她偶尔坐在后园的槐树底下摸摸自己的小腹,没什么感觉,再摸一下,还是没什么感觉。
“好吧。”她嘟囔着,自从知道她知道自己怀孕后,谢倾干脆就不让她去上班了,说她最近又困又迷糊,搞不好出什么事,让她在在家里散步修养,敲定婚礼一干事宜。
其实婚礼谈不上让她敲定,因为谢倾全都搞定了,更细的地方还有林平夏抹平,每每林平夏修改各项宾客名单、婚宴餐单、宴厅流程……交于张宝儿敲定时,张宝儿只用象征性地“嗯嗯”点头就好了。
不是说了吗?她最近又馋又懒,脾气甚至还有点不好了呢!动不动就发脾气!今天她将二楼的卧室门重重关上,一楼忙着来汇报的几个婚礼策划人冷落在场,鸦雀无声,还是靠林平夏暂代落实的。
晚上谢倾回来,张宝儿已经在沙发上匍匐了大半天了,她反反复翻那本画册,窗外有郁金香和樱花的淡淡迷香,本该是热闹的春天,然而只因为是夜晚,窸窸窣窣的草虫声甚至有点落寞。
谢倾推门进来就看见张宝沙发上翘起的脚底板,“听说今天不太高兴?嗯?”他的脑袋凑过来,替她将颊边发丝别到耳后,她却将画册挪过去不理他,全当没他这个人。
“都要当妈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突然多了无限的耐心,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夜风吹来后园的花草香,他的心也柔柔的,甚至于指腹按上她的脸颊时,张宝儿冷“哼”了一声,他也没听见,“怎么老盯着这本画看?”他想将她抱到床上去,却发觉她重了不少。
“长肉了。”
“哪有。”张宝儿在他怀里将画册重重摔到沙发上。
“脾气见长啊。”
他将她放在床边,她坐下,纤白小腿垂在床侧,浑然不像个孕妇,其实还是个少女,这臭脾气也一模一样。她忽而偏头看向窗外随风摇曳的樱花,影儿一晃一晃的扫着窗眉。
“谢倾,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
“别说傻话,证都领了,孩子也在你肚子里了,难道你还能退回去不成?”
她懵然匍在床上哭泣起来,泪沾湿床套,削弱的肩背抖动着,谢倾不知她这是怎么了,甚至有点生气,拉她起来又觉得不忍心,硬邦邦地说:“那你想怎样?”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春城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这无意识的话语,她只知道她真的想回春城去,她想念那里的阳光,马上那片城市上空就会变成紫蓝色,路边有堆积的蓝花楹,她爱那个地方,却不知为什么。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谢倾这回真把她拽起来了,恶狠狠语气,她眼角的泪无足怜惜,他还在说:“张宝儿,你在想什么?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说过什么她快不记得,只知道是真心话。
“我不要和你结婚!”
“张宝儿!”谢倾将她摔在床上,她反倒累了,躺着就不肯起来,泪水顺着眼角全流到被子上,睫毛都沾湿。
“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讨厌这里。”她缩成一团,觉得有点冷,陡然又睡着了。
谢倾拿她没辙,她半夜竟然高烧起来,抱在怀里像个暖炉直接将他烫醒。请医生来看不能用药打针,只能物理降温,他拧了湿毛巾来擦她的额头跟脸颊,最后又解了睡裙,擦她的后背和腰。
“你就是来折磨我的。”他抱着她只感受到“噗噗”的呼吸声和滚烫的体温,“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不爱你?”要不是她烧得迷迷糊糊还睡着,他真会捏碎她的骨头,“我哪里不爱你?你觉得那个姓李的爱你?”
“我也不爱你。”
“张宝儿…”他气得心梗,咽了一口唾沫,将她圈在怀里,心一点点沉下去,月辉洒在床脚,只当她说的是梦话。
最后他还是在她胸前揉捏了一把,“你再说一遍,你凭什么不爱我?”
“我凭什么要爱你?谢倾,我讨厌你,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我讨厌你,我恨你…”
“好,张宝儿。你别以为你说梦话我就会放过你,不管你怎样,你肚子里怀着我的种,我就不可能肯可能放你走。就算你肚子里怀的是别的男人的种,我也不会放你走,死心了吧?”他说这话贴近她的耳廓,嘴唇摩挲着她的的肌肤,明知她听不见,神态却格外吓人。
“宁可把你吃进肚子里,也不让给别人。”他咬着她的耳垂,唇锋顺颈项往下,她在他怀里□□,嗯哼着,滚烫的体温,他就那么融了进去。
在看不见的夜里,他疯狂得可怕,甚至于要吃掉她。
这场烧到天明才退,也没有退多少,张宝儿不能下地,柳卿卿打电话来,她也是嗯嗯哦哦的回复。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隐约听见二伯母的声音,还有谢茗音和谢恩婉的,她迷迷糊糊下楼脚踩在一楼地毯的那一刻就被扯进人堆里,混乱推搡中,她猛地倒在地毯上,全场吵架声戛然而止。
“张宝儿!”谢倾推开人群将她扶起来,直接叫保镖将这群人痛揍一顿赶出门去。
张宝儿坐起来叹口气,显然是受够了。
“谢倾…”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吧,我们去医院看看。”谢倾要抱起她,被她制止,“我没事。”她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并不是因为腹痛,而是她对这个家的氛围厌恶到了极点,以至于不能控制表情。
“别让我再看见他们!!!”她情绪还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