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派留几个,其他人去大厅等着。”祁越发话了,他几乎是被人架到这的,看到尸体的一瞬间,酒意醒了大半。
在凌云门的船上死了玄虚阁的人,这事小不了,搞不好两派便就此决裂,这对天下局势都将产生巨大影响。
卞锦钊看着任枫扶起云闲随众人往大厅去了,收回目光,与祁越一起将尸体抬起来查看。
不出他意料的,这具尸体已经软化了,他们发现其背部、腰部有片状的紫红色尸斑,手按压其上,几乎不改变颜色。且尸体腹部鼓胀,已产生尸绿,体表出现污绿色树枝状的血管网。
卞锦钊将死者用白布盖好:“照目前的温度来看,他已死亡将近两日了。”
大厅内,众人在等待,思绪万千,焦躁和悲哀在安静地蔓延。死亡来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他们在悲痛之余迷茫地想:凶手当真在他们之中吗?可放眼望去皆是熟悉的面孔,不是相识多年的同门,便是朝夕相处的近友,猜忌他人和被他人猜忌的感觉都不好受。
任枫低头瞧了瞧云闲:“还好吗?”
云闲木然地点点头,接着便瞥见卞锦钊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才落下的心又一次悬起来。
祁越目光凌厉,看样子已全然清醒了,高声询问:“谁发现的死者?”
“是我。”
云闲和众人闻声转头,是方铭,他看起来不太好,似乎大哭过,眼下只余一张仿佛火焰燃尽后的灰烬那样死寂的脸。
“你何时发现的?”
方铭深吸一口气,众人知道他进入到那段残忍的记忆之中:“酉时前,我有事想与关远商议,去他房间找他,无人应门,我等了等就先回房了。大概戌时我又去找他,发现还是无人应答,我觉得奇怪,撞开门,就发现...他已经......”
方铭哽咽不成声,纪惊尘沉默地拍拍他的肩。
祁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何时?”
天赐:“前天傍晚我在甲板上撞见了关远。”
纪惊尘:“我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关远的人,前天晚间时分,他来我房里与我讨论考核事宜,待到亥时三刻左右才走。”
卞锦钊:“昨日无人见过死者吧?”
众人皆摇头。
祁越沉吟:“与死亡时间结合来看,人是前天夜里遇害的,错不了,每人说说自己前天夜里在哪、做了什么,从......明杰开始。”
明杰猝不及防被点:“啊?哦哦,我前天夜里都呆在房里练功,哪也没去。”
祁越:“练了一整夜?”
明杰诚实点头:“啊。”
阿飞:“嗐,正常,明杰就喜欢偷偷卷我们。”
祁越:“......下一个,伯雁。”
凌云门一群古铜皮里,唯一一个长得白净点的开口道:“前天夜里,我在......竹晓房里,我俩一直待在一块没出门。”
祁越不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他房里干嘛呢?”
伯雁没答,耳根眼看着红起来。
祁越看看他,又看看竹晓,再看看众人心照不宣的模样,仿佛省悟到什么:“你们...你们这是?”
阿飞:“人两情相悦,大师兄你别管了。”
祁越咆哮:“两情相悦?就我不知道?!”
明杰转移话题:“下一个下一个,山秀你说,前天晚上干嘛了?”
“前天夜里,我、阿飞、霍冈,我们仨在阿飞房里老老实实打牌,压根没时间杀人。”
祁越瞪眼:“我是不是该夸你们啊?”
……
一路问下来,祁越逐渐暴躁,想他凌云门弟子一个个夜生活都挺丰富的,该睡觉的时间愣是没有一个睡觉的。
问到云闲,只见他一张小脸煞白,像是吓坏了,声音有点抖:“我子时三刻就睡下了,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出过房间。”
那样子好乖。
祁越真想把人挖过来才好,恨铁不成钢地对凌云门众人道:“看看人家,该干嘛的时候就干嘛。”又转头对云闲道:“做得好。”
云闲眨眨眼:第一回因为喜欢睡觉而挨夸唉。
“下一个,卞锦钊你说。”
卞锦钊盯着云闲,眼神晦涩,咬字很重:“我也待在自己房间,没有半夜见过什么人,更没有什么人来找过我,一觉睡到翌日巳时。”
云闲:“那你也很棒。”
卞锦钊:……
不等祁越催促,任枫主动道:“我在自己房里睡了一天,翌日起来正好赶上晚膳。”他的神情里有种质朴的骄傲,满脸写着“快夸我”。
凌云门:……敢情苍岑派都是睡神。
凌云门和苍岑派的人问完,厅内一时陷入沉默。
祁越:“下一个。”
玄虚阁的人面面相觑:“我们也要说吗?”
祁越坚决道:“每个人都要说,尤其是你们当中和关远有过矛盾的人。”
又费一番功夫,玄虚阁的人也说完,祁越最后问:“住关远隔壁的人有听到过什么动静或者发现不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
祁越一锤定音:“行了,诸位先回房休息,无事不要出门,保护好自己。”
众人回房,云闲也跟着起身,被任枫拉住袖子:“师兄今夜和我睡吧,我保护你。”
卞锦钊顿足。
云闲欣然答应:“好啊。”
卞锦钊拂袖而去。
夜晚,卞锦钊穿戴齐整地坐在床边,手在擦拭衡渊,心却系在那个缺心少肺的狐狸精身上。
他此时在做什么?
会像前面两晚那样对待任枫吗?
他的喜欢到底算什么?
心不静,一个轻忽,手上便豁开了,卞锦钊还没感到疼,衡渊先躁动起来,震荡不休,在黑暗中闪烁,将他淌出的血吸了个干净。
卞锦钊将它扔在地上,烦躁地踹了两脚。
衡渊立即暗淡了一点,却震荡得更厉害,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
即将丑时,门响了。
卞锦钊心情诡异,不像前日警惕,不似昨日激动,弯腰将衡渊捡起来收好,点好灯,走过去开了门。
云闲照常扑上来,迤逦着身子勾住他的脖颈索吻。
卞锦钊被他的手凉得一抖,抬头避开,云闲并不气馁,像有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他滑下去,卞锦钊僵立着不动,忽觉手指一疼,方才衡渊制造的伤口被湿软地卷过,令人汗毛倒竖,低头一瞧,便立即陷入了云闲的陷阱,他正在灯下朦胧火热地盯着他呢。
卞锦钊不甘地捏住他精巧的下巴尖,残忍的字句像刀片划在自己心上:“你和任枫也是这样吧,前半夜陪他,后半夜找我?”
“只有你。”云闲答得很快,不假思索,不以为意。
卞锦钊根本不信,一颗心冷下去,云闲的动作越发出格,出乎他意料的,手向下去,一下子点燃他浑身血液,令他身体背离意志兴奋起来。
此举也一并点燃了卞锦钊的愤怒,脑中嗡嗡作响,不知是气云闲还是气自己,猛地将他攥住胳膊提起来,想摔,又舍不得磕着他,就这么奇怪地僵持着。
云闲不挣不扎,柔若无骨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发丝散在颊边,迷蒙的眼神中透露出不解:“师弟,你不是喜欢我吗?”
卞锦钊怒道:“人死了,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云闲将头发撩至耳后,下巴抬着,有种漠然的美:“同我们有何干系。”
此话如同当头一棒使卞锦钊猛醒,不可置信地后退。
这绝不是他。
此念头一出,卞锦钊仿佛一脚踏破爱欲编织的情网,蓦地发现处处是破绽。这张脸是云闲没错,可那富于挑逗的情态,善睐的眼角,大胆熟练的动作,都不是他。
卞锦钊正狐疑,他在他眼前,身子轻轻一扭,衣裳挂不住似的滑落,丰肌弱骨寸寸袒露,卞锦钊下意识伸手挡住那灯火,害怕暖融融的灯光将这副凝脂烤化了。
第二眼,卞锦钊瞧见那块胎记,胸口那朵妩媚的睡莲,耳边是云闲蛊惑的声音:“师弟,你就成全我吧。”
怎么可能,这身子是他,可芯子分明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他?
卞锦钊思维混乱,心脏狂跳,在血液冲击鼓膜的浪声中,他听到自己这么试探:“咱们上船那会,我不是有意要吻你,只因你过于在意纪惊尘那根破木头,我气昏头罢了。我们之间,实在还未亲密到这个地步。”
云闲一顿,随即艳丽地笑开:“师弟莫不是糊涂了,你没有亲我啊。”他走近亲昵地搔了搔卞锦钊的下巴:“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可以补上。”
卞锦钊咬牙:“云闲,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啊。”
“你在搞什么?在哪学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毛长齐了吗你就学人家勾引人?过得太舒坦了跑我这找骂来了?”卞锦钊边絮絮地骂他,边弯腰捡他散落一地的衣裳,劈头盖脸地给他套上。
云闲不想穿,挣扎着要来抱他。
卞锦钊额角青筋直跳,头一回恶狠狠地吼了他:“别逼老子揍你!”
吼完他直咳嗽,嗓子眼呛疼,但这一记狮吼显然很有效,直接给云闲吓懵了,变成一尊任人摆弄的漂亮人偶,乖乖地任他穿衣服。
卞锦钊给他穿衣穿得自己满头大汗,深觉自己经过多年的勤学苦练,终于活成了一个事事操心的老妈子,看到他温顺的脸庞又忍不住要骂:“云大爷,弯弯腰,自个将裤头提上,你打算光着屁股跑呐,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