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本意是想将阿命请到府上好好掰扯这个事儿,谁料后者身上还带着昨夜的酒气,只不过是换了身体面的衣服闻太不出来而已。
徐陵直接问:“你想什么时候去九江?”
阿命:“......怎么?你反悔了?”
徐陵坐在对面,强忍着怒意平静道:“一万士兵已经集结完毕,不如你明日就动身?”
阿命稀奇:“呦呵,你这是屁股后面有狼追不成?竟然想让我快点走。”
前几天徐陵还带死不活地不想交兵权,今儿个竟然就直接转变态度。
徐陵头疼不已,想起昨夜徐青前来禀告的消息,又假装笑呵呵道:“哪有哪有,就是想到这九江刘浮山都要翻了天了,你再不回去,只怕真要出事。”
话说得长远些。
八万士兵算不得什么。
但是如果刘浮山继续攻占其他州县,八万或许就变成了十万,十万变成十五万......逐渐,南魏的天也就变了。
阿命老神在在:“我说明后日再出发,便是心中有数,徐大人不必担心这事,话说起来,我院子周围跟踪的小尾巴们你什么时候撤掉?”
“院中不过是一些我的手下罢了,替我在毕节看家护院,不然我走了,我这院子也不能荒废着吧。”
徐陵这些日子监视不断,确实没见里面的人有什么可疑行踪,想起徐青还能替他看着点儿月阿命手里的势力,他这才应声:“既然如此,明日我就知会下去。”
女人眉头挑得老高:“还算你识趣。”
徐陵:“......”
见状,两人终于是心平气和地完成一次对话,阿命这才回到院子里。
第二日,毛督和乌日嘎继续在毕节留守,她带着伊奇和元婴领军出发。
出发那一日,徐家军的旗帜迎风而动,今日难得不下雨,道路干旱,便于行走。
阿命在城门处检阅过士兵后,这才身穿铠甲翻身上马。
□□马声嘶鸣,还带着几许躁动感。
阿命磨合半晌,对着下属几个将领一点头,徐陵在城门处看着这一幕,见女子身形威严肃穆,这才同身边的徐涯指指点点道:“这还像个样子,她前些天那饿中色鬼,实在是太让人惊骇了。”
唯一的聪明人徐涯笑而不语,看着阿命率军远去的身影,心中划过思量。
阿命也不过是想借些兵罢了。
和她过不去做什么呢?这位在朝中和圣上面前素有几分手段,以自家主人的城府,与其相安无事已是最好的抉择。
黄沙滚滚,马声嘶鸣,大军旌旗招展,自远处看去宛如一道滚动的黑纱,徐家军是魏军中的精锐,军纪严明,机动性强,阿命一声令下北上,整个骑兵部队迅速发挥出最大的脚力向北。
元婴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竭力跟上前面女人的马匹,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大汉——伊奇,后者丝毫不觉疲惫,反而大笑着鼓舞士气。
元婴纳闷极了。
这帮人不会累啊?
答案是累。
阿命行军速度极快,她在罗斯战场横行时,在大雪皑皑的冬天也能做到千里截获敌军,跟随她许多年的下属们早已习惯这种速度,但是徐家军不行。
南魏大多地处水乡,并没有北方平坦的地势,他们的骑兵部队对于广袤的平原并没有太多的训练,最高标准也不过是日行百里。
于是方行走一日,众人只觉身形疲乏,阿命察觉这一状况,立时命众人安营扎寨,原地休息,第二日在赶路。
疲累至极的士兵们这才能够得几分喘息。
晚上安营扎寨,元婴和阿命睡在一个帐篷里,守夜的士兵是伊奇带头,所以阿命很安心,更何况,此地离毕节最近的县城卫县还有两日的路程,九江的刘浮山大抵是不会想到大军会从此处迅速北上。
阿命在桌案上看了看地图,半晌后,元婴已经在被窝里发出沉睡的鼾声,一看就是睡死了。
阿命拿起地图,看向火光下已经睡熟了的澈根,便起身去帐子外找正在守夜的伊奇。
伊奇立马起身,“将军,怎么了?”
阿命将地图铺在行军的辎重上,月光折射在盔甲上映出清冷的幽光,两人的交谈声吸引另外两个还没睡的将领。
他们也凑过来。
“后日我们会抵达卫县,但是此前刘浮山手下八万人已齐聚海河山。九江当地并无平原,皆是水乡,但刘浮山手下多为骑兵,因此等他们稳定局势后必然会拥兵前往卫县,他们会在九江周遭设下一套防卫圈,但绝不会在九江内部停留太久,所以我们如果想要突破,当下之要务,必然是夺取地势平坦的卫县。”
几人点点头。
这些说得都是浅层的东西,伊奇几个都能听懂。
阿命话音一转:“明日你们转道图州,我与元婴带上八百精骑夜袭卫县,刘浮山不是傻子,他定会部署一部分人在当地。”
“大人的意思是,您要与我等分道而行,孤军深入九江?”
一个将领捋着胡子,紧皱眉头问道。
此人唤作江阴阁,年过四十,是徐陵手下的老将,但已有多年居留后卫,不曾亲自指挥过战场。
阿命淡淡道:“无须担心,八百人足矣。”
伊奇根本不想反驳。
他见识过阿命的恐怖,闻言点点头,阿命收起地图,穿着铠甲回营帐内休息。
第二日,天光还未大亮,众人便翻身上马。
其中有八百精锐跟在阿命和元婴的身后,与大军分道扬镳。
元婴见前方女子一抽马鞭,整个部队立时耸动起来,她胯.下被马鞍磨得巨疼无比,当下又颠又晕,恨不得直接死在马背上算了。
阿命回身淡淡瞥她一眼:“坚持。”
元婴咬着牙跟在她马屁股后面,大声问:“你的腿不会疼吗?”
阿命:“我早就习惯了,你迟早也会习惯的。”
元婴:“你带着我到底要去干什么?”
阿命:“还不够明显么?我们去杀人。”
元婴只觉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挣扎道:“可我们也会被杀。”
阿命:“只有废物才会被杀掉,你是废物吗?”
元婴想她才不是,她气得一咬牙一跺脚,只能硬生生跟下去。
她才不是废物!
...
九江和毕节兵戈相见,刀剑相抵,与此同时,京城仍旧歌舞升平,百姓士族不知前线战乱,只有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愈发激化。
将至五月份,春天的微风蔓延至城中每一处角落,许多没有棉衣几近被冻死的难民们终于挺过最难熬的日子。
楚国公府今日收到一封密信。
楚国公本人收到信后,却谁也不敢告知,他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夜,也没想好如何应对。
他那早已失踪的儿子朱林皓,竟然给他写了封信。
信上说让他不要再掺和朝堂政局,不然楚国公府上下都会死,还说他过得很好,要他不要担心。
他一拍桌案,气到无力:“孽子啊孽子!”
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楚国公府丢了儿子,全京城都知道朱林皓失踪了半年!
前些日子,府上想给他办丧事的心都有了。
可现下,他就这么水灵灵地寄了封信来,不论出处,不论姓名,还要高高在上地指点他一些楚国公府现在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不参与朝堂政局?哼,说得简单!
正想着,书房外忽然有人敲门。
管家进屋来通秉:“公爷,淮安府那边来人派信了。”
楚国公神情立即肃穆,他起身将那封无人署名的信封塞在书柜的暗格中,随后借着昏暗的火光说道:“速速去请。”
管家应了一声,连忙去前堂请人。
不一会儿,李掌教披着黑衣斗篷施施然落座。
书房内昏暗的火光有几许落在妇人面上,她笑道:“大长公主这些日子突然想起您来,这才命我这个做奴才的来传话。”
李掌教年岁很大了,她是个奴才,但奴才也要看跟在什么主人身后。
庆愿是南魏的半边天,是朝廷里的半个皇帝,那李掌教的地位就相当于皇帝身边的黄海,他们都是贵人的狗,但这些狗做不成什么大事,咬起人来却凶狠。
这种狗,谁都不敢得罪。
楚国公府自当年南魏事变后,就一直跟在庆愿的屁股后头捡食吃,庆愿的日子好过,他们的日子就好过。
楚国公连忙问:“长公主可有何吩咐?”
李掌教也不多客套,她来了楚国公府太多回,自知已和他是老熟人,直接道:“国公爷可知如今南边的事儿?”
“南边的事儿?九江起义?”
“自然,这九江起义来得蹊跷,只怕与阿命有不小干系,这阿命是异族,当初她从北元来到南魏拿着一封和亲圣旨就过来了,但是这动机实在是蹊跷得很,不说她是和亲公主却不与南魏联姻,且看她一女子在朝做官,纵横朝堂,只怕于你我多有不利啊。”
李掌教缓缓道。
楚国公面露迟疑:“长公主的意思是......”
李掌教神情淡下来:“皇上这些年愈发昏庸,如今季明叙失踪,阿命也弃城叛逃,这两把刀若是都废掉,对我们多有益处,但是阿命不可低估,每次我等设下的计谋都能让她轻而易举地逃脱,长公主希望国公爷在过几日的朝会上声讨阿命,都察院长公主已吩咐下去,就差国公爷这股东风了。”
楚国公若有所思:“这月阿命,虽然说是弃城而去,却不一定是叛逃,但听您的意思,是想在这叛逃上引一引?”
皇帝的疑心病向来很重。
只要有人出声质疑阿命弃城而去是叛逃,那他就总会想,只要他一想......
楚国公爷眼神一转,面上荡漾出一股可掬的笑容:“李掌教所说,在下知晓了。”
李掌教见状,说了些别的,最后安慰道:“令公子虽行踪不定,但必定吉人自有天相,国公爷不必担心。”
楚国公想起自己暗格里的那封信,笑容一僵。
心想哪用得着自己担心,这小子在外头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
他强行搪塞过去,将李掌教送走了。
李掌教回到淮安府,本想禀报此事,却没见到庆愿的人影。
她找来贴身伺候的下人,皱眉问:“殿下呢?”
几个侍女看了看珠帘后掩着的小门,李掌教瞬间明白了,她低声问:“那位是何时来的?”
“您刚走,他便来了,当时殿下正有些不舒服,但也是强忍着性子过去了。”
几个侍女七嘴八舌,将情形交代一番。
李掌教闻言,手指甲掐到了掌心里。